等待是生命的凋零
阿苏: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回家了,和阿爹阿娘、姐姐哥哥,还有我那些可爱的侄子侄女们一起吃饭、玩耍,这是我心心念念的事。自从到了精灵之山,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有通过混元珠才能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闻到家中的气味。
在梦中我还在想,终于可以回家了,醒来发现只是一个梦,我依然在精灵之山,在自己的山洞中,洞中的一切虽是我喜欢的样子,走出洞门,有很多精灵伙伴玩耍、修炼,可这里没有我的家人,也没有你。我很想回家,但自古便有法度,一旦进入了精灵之山,除非真身羽化为另外一种生灵,否则回家就是一种妄想。我不知道未来会化为何种生灵,更不知道何时会羽化,我只知此刻很想回家。
十二年前,当我的后背长出一双硕大雪白的精灵翅膀,阿爹阿娘一会欢喜一会哭泣,精灵之国所有精灵的翅膀皆是绿色,唯有天选的精灵修习者才能长出白色翅膀,而我的翅膀硕大罕见,雪白的光亮可以在黑夜中照亮大地。族人都觉得,我将再度振兴凝氏,他们都希望我在精灵之山修习直至真身化为更强大的生灵,护佑一方土地。
可是修习太苦了,我的大伯也曾长出白色的翅膀,祖父说大伯的翅膀亮度尚不足我的百一,当年他选择了修习,后来也不负众望真身化为了一条雪龙,掌管精灵之国的霜雪施布。祖父很后悔让大伯去修习,大伯在精灵之山修习了三百年才羽化,三百年中未曾回过家,也很少与家里人书信往来,更未曾用混元珠与家人闲话家常,一心修炼。化为雪龙后,忙于公务,也鲜少回家,儿时每当我问大伯的事情,祖父总有些骄傲地说起大伯何其天资聪颖,十岁就能控雨一方,二十岁便可为家乡的山峦布花,可说着说着,祖父就会摇摇头,叹气道:“我的这个大儿子,好像在二十岁后就不是我的儿子了。”大伯过了二十岁生辰不久,就长出了白色翅膀,当年思量选择留在家乡,还是进入精灵之山时,族人都希望他进精灵之山,大伯自己也想看看家乡以外的天地是何模样。
直到如今,族人都为大伯能掌控精灵之国的霜雪而骄傲,只有我们家的人知道祖父祖母有多希望大伯不曾离开,可祖父有时又会说:“凝氏山关不住大伯那条白龙,那是大伯注定的命运。”
我在二十岁时,也长出了白色翅膀,当同样的选择再次降临,祖父祖母让我自己选,祖母说:“你是一个不一般的孩子。”阿娘说精灵之山离家太远,家族的灵力无法通达到那里,将无法庇佑我,我将独自承受所有的一切。阿爹在我长出白色翅膀后,有好几天都不怎么说话,短短几日,好似老了十岁,后来阿爹对我说:“这里关不住你大伯,也关不住你。”
我那时很想到精灵之山看看,相信自己一定会很快完成羽化,很快就能回家团聚。但我也有些害怕,不知将面对什么,那时我心中冒出一个声音:“不要害怕,不要后悔。”那颗漂浮不定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当我要出发去精灵之山,阿娘和姐姐拉着我的手哭了,问我可不可以不去,我原本豪情万丈的心顿时化为了秋雨浇灌的水潭,水面落满浮萍,我突然想要留下,可一旦选择留下,我将被天罚折断翅膀,从此禁锢在凝氏山上,永远看不到山外的样子。
如今我从凝氏山来到了精灵之山,转眼十二年过去了,羽化似乎遥遥无期,我原本以为会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如今想来不过是从一座山到了另一座山,但我不后悔,毕竟山上的风景不同,即便无悔,我还是想家,想念那些做一个无赖小儿的日子。
阿苏,当我进入精灵之山,你就进入了我的梦中相伴,是你让我的心免于孤独。阿苏,你知道我有多么怀念从前与你在梦中游历的时光吗?往事虽不可追,回忆却可化为支撑内心勇敢的力量。有了那些时光,似乎漫长的等待也可原谅,即使如此,有时亦难免觉得等待是生命的凋零。就像此刻我从梦总醒来,心中一股孤独之感袭来,多希望你在身边,但你没有。
或许,将驱散孤独之感寄托于你,是我内心能量不足够强大,其实当我想要逃避一切时,只想躲在你身后片刻,待我内心再度平静、欢喜,会大步迈出,与你并肩。
一梦初醒的凝月
精灵纪年 52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