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十五章 鹓鶵、鸱和腐鼠
才官家与三位相公,三位言官皆是众口一辞称赞此法?” 章越道:“见得,但当初唐朝贤相刘晏改常平仓法,何尝当时不被后世众口一致称赞为万世良法,但为何不到如今,唐末这常平法即已是败坏,这当初的万世良法到哪去了?” 吕惠卿一笑道:“度之短视了,天下之事,都是法久而弊生,只要适时变通一二则是……” 章越道:“吉甫错了……没有法久弊生,而是有治人无治法。这青苗法确实为良法,但最多不过两三年,胥吏便可熟练其事,以其鄙陋敛民财富。” “故而此法若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此法久之不能为利,而终于为害,到时候苦得还是百姓!” “那度之有何高见?” 章越道:“使青苗法之职不可以是官吏,而是以善理财之民也!此为根本,也是道,至于改其法不过是术而已。术再怎么好,终究是术,故此法无论怎么改,数年后都成为弊法,最后只是害了百姓!” 吕惠卿听过章越的官酒坊与扑买酒坊的比喻。这也是他与章越一直的分歧所在。 章越道:“吉甫如今方明白我为何推让?因这青苗法实为病民之法,章某如今改之不过是减一减百姓之苦,但最终不是出自章某的本意!” “此功劳章某实不愿居之,吉甫兄是能人达士,必能明辨我这番肺腑之言!” 吕惠卿闻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章越心心念念都是此法能不能造福百姓,但他吕惠卿一心想的是如何争功,令官家和宰相对自己刮目相看,如何显本事。 但如今他吕惠卿与章越一比…… 就如同庄子中所云,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 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 吕惠卿就似鸱得腐鼠,看见鹓鶵飞过,还以为对方是来与自己抢腐鼠,然后怒而向对方比划,大喝一声:“吓!” 吕惠卿听完章越这番话后更难过,他这一次对章越他实在是败得彻底,不仅败在才学之上,更要紧的是败在格局上。 吕惠卿可谓是难受至极,他一生好胜好强,但唯独这一次在章越败得是太彻底了。 章越离去后,吕惠卿漫无目的地走在宫道上,不由想起他读书发轫之时许下的志向,当初也有为民请命之心。 为何有时候走着走着便忘了? 想到这里,吕惠卿长叹一声。 次日,章越来至王安石府上。 王安石对章越道:“度之早知青苗法有此弊端,为何早不相告老夫?” 章越道:“启禀相公,非不告而是真不知,那日官家深夜急诏,我在睡梦之中忽闻有一神女入梦……传授我二法,次日醒来……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此天欲助相公。” 章越这番满嘴跑火车的话,王安石如何能信。 王安石道:“那就姑且如此吧!度之,老夫不是不纳谏之人,但可惜天下之人多是皮相耳食之辈,所议多是不入流,让老夫连听一听的念头也没有。” “可度之却是所言有益,这青苗法病民之处,老夫想仔细听来!” 章越见王安石竟肯请教自己的意见,着实是吃了一惊,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王安石不是绕弯子的人,而是一心想着办事。 章越想到这里直言道:“青苗法确实良法,但他日若败坏,必然是不肖官吏所尸其咎。下官观先贤之论,而以今日之事验之,这青苗法本意确实是不坏,但其弊在不给其谷,而给其金,处之以县,而不以乡,最要紧的还是其职以官吏,而不以乡人。故而可以行之一隅,却不可以行天下……” 用官吏实行青苗法便是最大的弊端。 故而王安石变法之后,青苗法再也没有实行,民间真正的备荒之法,则是很多人看不起的朱熹朱老夫子所创造的社仓法。 社仓法就是将社仓设在乡间,然后用官督民办的方法进行管理。 谷米是官府出,谷米出入官府也可以监督,同时如果出现问题,官府可以追究。 但具体的管理是乡官,士人来负责。 当然社仓法也不是没有缺点,官府总是利用各种名义对社仓进行侵吞强征,同时管理社仓的人也会贪污……但是社仓法好不好,要看他推行的时间。 这社仓法一直都是问题不小,官府民间批评的声音很多,但却勉强使用到了清朝末年,青苗法只是昙花一现。 青苗法不是不好,但是太看重官吏的素质和操守了,只要碰到坏官庸官,老百姓就苦了。 社仓法就是官督民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