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
匆匆赶来,知道我使用减肥药和催吐管的事情,没有忍住在病床前就吵了起来。
何止是他们两个知道,我的几个舍友,舒景,辅导员都知道了我小心翼翼瞒着捂着的事情了。
我像个被掀开蚌壳的河蚌,在太阳底下暴晒,受所有人的围观。
“我是什么病?”我问得艰难。
“…急性肠胃炎引发低血糖。”父亲回答道。
我被放回病床上,父母一左一右站在床边,我们三个人相顾无言。
舒景及时赶来。
“叔叔阿姨,我来看看小媛。”她开口。
母亲说:“好,好,那你们先聊,我和孩子她爸去楼下缴费。”
她拽着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父亲离开了。
舒景关上房门。
我应该庆幸,虽然我各方面都平平无奇,但我的父母在物质上从未给过我什么压力。相反,他们对我在物质上极为宽容,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两边各出各的,并且都很多。
我之前听过舍友聊天,在经过默默的比较后,我发现我的生活费是四个人里最高的,或许在整个学校里也不算低了。
也因此我才能有额外的钱去买减肥药。也因此我能住进单人病房,没有让陌生人看到我狼狈的模样。
舒景坐在病床边,不说话,沉沉地看着我。
我有点害怕,不敢和她对视。
谁料她一言不发,坐了不知道多久,又突然起身离开了。
我不知所措。
我知道她知道我在减肥的事情,她也知道我知道她知道。
…有点拗口,但我以为按照她的性格,她会先骂我两句。
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她失望了吗?我让我的朋友对我失望了吗?
长达半年的隐瞒和欺骗,足够让她难过。
我不自觉咬起下唇。
群管理员把我删除后,我发现那个减肥群也把我踢出来了。我再三思索,选择了报警,不过我并没有对比有多大期望。
我也试图回想我这大半年的心路历程,我不敢说我清醒,但也没有糊涂到什么都没意识到。
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减肥群里那些快速又有效的成果图,群管理员无时无刻都能第一时间回复的速度,模板一样的话术,昂贵的药物。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我总是想着,万一呢?万一有效呢?万一没事呢?
日复一日的侥幸,越来越多的时间和金钱的付出,让我哪怕感觉蹊跷也不愿意放弃,何况我的的确确减重几十斤。
从半信半疑,到坚持不回头,再到哪怕感觉不对劲也不愿意放弃,也不过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
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每天吃药,打针。没事的时候我就直愣愣躺在床上,兀自出神。
这半个月对我而言着实漫长。
父母好像又爆发了几次争吵,不过他们总是在马上就要吵起来的时候离开病房。
舒景每天都过来,坐在相同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我的几个舍友也来过几次。
我住院第二天,她们仨组团来看我,带了花和果篮。后来快出院的时候,她们又来了一次。离开的时候赵乐然去洗手间,晚了另外两个已经到一楼门口的两个人一步。
“…赵乐然。”我叫住她。
她甩甩还带着水珠的双手:“在呢,怎么啦?”
我盯着洁白的床单,声音很小,说得很慢:“我柜子里那些东西,你能…你能帮我扔掉吗?”
她看看我。
我不适极了,她的眼神落到我身上像针扎一样,我怕她审视我。
幸好她很快就移开眼神。
“好好,这都是小事,身体健康最重要啦。”她答应下来。
她离开后,我自己躺在病床上,身边没有别人。我静静地,静静地思考。
减掉体重的喜悦,对于完美身材的追求。
幻想,焦虑,迫不及待。
大把大把苦涩的药丸,不知不觉下降的身体机能。
疼痛,呕吐,满身冷汗。
清醒着厌恶,又清醒着痛苦。
再傻一点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自我煎熬,迷失在自我与他我之中。
我就不用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你做的都是对的,不需要后悔。
我坐起身,踱步进卫生间,擦擦镜子,看着我自己。
我终于敢承认,其实就算真的减下来肥,我也不会摇身一变成为美女,只会从胖胖的路人成为瘦瘦的路人。
要想变成回头率极高的美女,我大抵之前还需要割双眼皮,垫高鼻梁,削去骨头,打美白针等等,并且定期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