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最近总是发呆,因为奶奶的忌日快到了。
她从发病到去世只用了短短4个月,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有时候我想,父母与其在中考那一天隐瞒消息,不如从奶奶确诊那天就瞒着我。
凌迟和枪决可不是一个死法。
但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我们之间怕是连现在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了了。
忌日那天正好是周末,我想飞回去,去乡下的小屋看一看。
说干就干,我在网上订好机票,等到周六带着小行李箱就回了老家。
我前一晚有点睡不着,正好在飞机上补了一觉。
等下飞机才发现父亲给我发了消息。
我有点抗拒在这一天和他联系。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来电话,我没有接。
我拎着行李箱,坐出租车到公交总站,又坐长途客车颠簸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村。
村里的沥青路很宽,我沿着边缘向前走。
这几年村里发展很好,我看见很多人家的房子都换成了双层的,不过时间仿佛在某个老屋停滞,它在周围新式房屋的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
这老屋就是我的目的地。
我推开上锈的大门。庭院曾经种着蔬菜和水果,如今长满杂草,房前鸡鸭遍地现在也只剩下一片空旷。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我推开房门,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声响。
我惊疑后退,却看见父亲从屋里出来。
“怎么不接电话?”他好像并不惊讶于我回来。
我答:“在飞机上睡觉,没听到手机响,”又问他,“你来这干什么?”
他是市里某三甲医院的医生,每天都很忙,我宁愿他今天也忙。
在这里遇见他,我心里堵得慌。
他抬高右手,我才发现他拿着一把扫帚。
“很久没回来了,我收拾收拾屋子。”他说。
“…哦。”我停顿一会儿,一下子卡住了,不知道还能聊些什么。
他及时开口:“正好,你也来收拾吧,两个人干得更快。”
我沉默地点头。
有些东西不必说出口。就像今天从学校飞到老家的航班只有一趟,起落时间都清清楚楚地挂在网上。但我说没接电话是因为在飞机上睡觉,那他也不会再继续逼问。
就像我也不会问,他为什么要穿着四年前在医院照顾奶奶常穿的旧衣服,戴着早就坏了的旧表,来这个破旧的小屋。
我们各怀心事,维持着平淡的父女关系。
我收拾外面的院子,他收拾屋里,一派和平,默默无言。
日上三竿的时候,我们终于干完了活。
我走进屋子,这里的东西太少,哪怕经过一番打理也还是难掩荒凉。
父亲在里屋叫我,于是我走过去。
他坐在一个四脚小凳子上,看起来有些局促,甚至有些紧张。
看见我,他语气认真地说,:“小媛,爸想和你聊聊。”
我心里一阵抗拒,说我逃避也好说我懦弱也罢,我不想和他聊天。
毕竟我们都知道他要聊什么。
我深呼吸几次,说:“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他答:“请假回来的。”
我又说:“请了一天?”
他点点头。
于是我说:“好不容易有假期,你回家多休息休息吧。”
他愣了一下,知道这是我不想聊的意思。
不过他还想找机会:“屋里很久没开火了,不太方便,咱俩去村口找个餐馆吃午饭怎么样?”
我有些不耐烦,又深呼吸几次还是没忍住,失去了客套的耐心,干脆直接说:“你走吧。”
他呆住了,一时没有反应。
我把行李箱拎进屋放好,接着拨开门后红色的帘子,里面是奶奶的牌位。
我转过去,说:“你现在走,今天下午还能多陪陪弟弟。”
他再婚的对象也是个医生,两个人结婚后生了个男孩。我猜他俩都挺忙,平时应该没什么时间陪孩子。
他像突然泄气了一样,背弯下来,抓了一把头发。张口想说些什么也没说成。
我摆正奶奶的牌位,从抽屉里拿出香和打火机,抽屉破旧,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香受潮了,打火机也不好用。
他赶紧走过来,邀功似的拿出他提前买好的香和打火机。
我没接,因为我也买了,甚至比他买的更齐全。在来的路上,在村口的小卖部。
我先从行李箱隔层里拿出自己买的水果和点了痣的馒头,没有说多余的话。
他放下手,尴尬地站了好一会儿,甚至在原地转了一圈,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我心里更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