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试士
端起自己的酒盏,碰了碰他的杯子,两人各自尽了杯中酒。
鸿胪寺和礼部这段时日忙得不可开交,游街,赐宴,释褐,授官,一整套繁琐仪程行完,已是到了五月中旬。
红花谢去,绿树成荫,天气渐热,人们都换上了夏衫。
这日晚间,御膳房忽而接到小冬子来传话,说是要做一份赤圆子。
小冬子匆匆传完话又忙去当值了,主厨有些困惑:“这赤圆子偏甜口,皇上向来不好甜食,怎的突然要吃赤圆子?”
点心师傅也是不解:“赤圆子是蔟州地方吃食,蔟州人过生辰时都要吃赤圆子,难不成今日是朝里哪位大人的生辰?”
主厨担心误了差事,忙催促道:“别耽误工夫了,麻利做出来,让人送过去吧。”
御膳房做好赤圆子送来时,冯娓钥正在批阅奏折,梨龄示意宫女放下食盒,便让她退下了。
冯娓钥批复完手边几份奏疏,搁下朱笔,打开食盒,一缕浅淡的甜香瞬时在鼻端弥漫,她默然看着那碟赤圆子,目光温润,似有无数温情流转,片刻过后,她转头问侍立在一侧的梨龄:“外面是谁在当值?”
梨龄知皇上真正想问的是谁,她早对徐公子的排班熟记在心,也无需到殿外询问,接口便答道:“徐公子今日是未时至申时的班,现已下值了。”
冯娓钥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梨龄答道:“将近亥时了。”
天高云薄,夜空明朗,石钴巷中有零星几户人家仍亮着灯,冯娓钥穿着一件藕色便服,手里提着食盒,行走在巷中,身后跟着梨龄,提着一盏灯笼给她照着脚下的路。
冯娓钥走到一户寻常的门庭前,上前叩了叩门,半响无人应答,她复又抬手叩了叩。
“来啦。”管家身着中衣,披着一件外衣前来应门,看到门外立着的人,他大吃了一惊,“皇……”
冯娓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朕是微服出来的,不用声张,你家公子呢?”
管家答道:“公子睡下了。”
冯娓钥一时沉默,管家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竟然圣架亲至,他视线一转,蓦然看到皇上手里的食盒,不禁又征询问道:“皇上可要奴才去把公子叫醒?”
“不必。”冯娓钥也不进门,淡淡道,“你也去歇着吧。”
“是。”管家躬身退了下去。
冯娓钥立在门外,手里仍旧提着食盒,长久地沉默着,梨龄站在她身后,只觉那道身影无比孤清。
半响,冯娓钥转身,在屋前的几级台阶上坐下,打开食盒,拿出一个赤圆子,独自吃起来,皎洁的月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披了满身风霜,梨龄看着这一幕,眼眶倏然一涩,终而别过头去。
夜色茫茫,冯娓钥沉静的眉目被浸染出几许沧桑,她无声地吃着手里的赤圆子,深埋在记忆里的过往不受控地浮上脑海。
过往里,那个温柔的少年手上托着两个赤圆子,对她说:“蒹弗姑娘,今日是我的生辰,我们这里的习俗与你家乡的习俗有些不一样,我们这里过生辰都要吃赤圆子,寓意圆圆满满,你也尝尝啊。”
当时年少,曾有满怀愿景,没想到他后来上了战场,并且成为镇守国境线的一道坚固屏障。时局终究没有放过他们,他们生在帝室,都有各自需要背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