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梦回
看到卢觉镝,却看到两个意想不到的人——他的父皇和母后。
母后一见他,立即上前来,亲切地拉着他的手:“琮儿。”
他微微用力挣开,后退几步,跪下去伏身贴地,语气疏离道:“奴才见过皇……”
未待他说完,母后又上前几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絮絮叨叨道:“琮儿已不是奴才了,卢将军念在你伺候得好,开恩脱了你的奴籍。从见面到现在,你都没叫过母后,你叫一声母后啊!”
他缄口沉默,母后着急起来:“你怎么都不叫母后了?你心里是不是还记恨着母后?你叫一声母后啊!”
母后急红了双眼,落下两行泪,母后向来容止端庄,他从未见过母后如此失态,心中不忍,终究还是开口叫了一声:“母后。”
母后欢喜地连应了好几声,又拉着他走到父皇面前,道:“叫父皇。”
他又开口叫了一声:“父皇。”
父皇颔首应了一声,忽而递给他一张纸,他接过一看,竟又是一张卖身契!白纸黑字将他卖给金闫骐,父皇和母后双双都已签好了字。
他拿着那张契约,不甘问道:“父皇、母后这是要再卖儿臣一次吗?”
父皇听他这一问,勃然大怒:“放肆!这是朕与你母后权衡过利弊后签订的协议,怎能说是‘卖’?你身为皇子,受尽百姓供养,难道不该担起皇族该担的责任?”
母后在一旁帮腔道:“琮儿,金将军已是乾桑国的将军,今非昔比,我们得罪不起!你皇兄即位不久,治理社稷千头万绪,尤其不能在此时起战火,你帮帮兄长好不好?”
他不死心,复问道:“父皇、母后都顾着皇兄,可曾想过儿臣落到金闫骐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左不过吃点皮肉之苦,朕用锦衣玉食把你养得身娇肉贵,吃不得一点苦了?” 父皇已有不耐,数目分明地算起账来,“百姓对你的供养且不论,朕与你母后养育你二十多年,生养之恩,朕无需你多还,这卖身契只签二十年,期满之后便算是你尽完了为人臣子的责任。”父皇最后逼问道,“朕就问你一句话,生养之恩到底报不报?”
他刚才对双亲重新生起的所有期望尽数落空,近乎木然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臣自是要报。”
父皇听他这么说,脸色稍霁:“那你也在这契约上签个名吧,金将军特意提出让你也签名。”
他直接咬破拇指,在那张新的卖身契上按了个血指印。
父皇收去那张纸,又递给他一个方形小木盒:“这是朕与你母后给金将军的一点心意,你亲手呈给金将军吧,让他消消气。”
他听父皇如此说,打开盒盖,只见里面竟是装着各式刑具!他心神一震,完全没想到父皇与母后竟能对他狠心至此,居然要他亲手奉送刑具!他不自觉用力攥紧那只木盒,方正的盒角深深戳穿了手心也不觉痛。他强自压下心头剧烈翻覆的情绪,抬起头望向父皇,本欲再追问几句,尚未开口,金闫骐突然出现在父皇身后,阴冷一笑,举刀便向父皇捅去。
他身形一动,来不及出手阻止,父皇已被捅了个对穿……
徐商琮心里一急,醒了过来,通帐中一片静寂,众人都睡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铺上,梦境太真实,悲伤萦回,他缓了很久才抽离出来。
通帐外夜色深浓,估摸是中夜时分,他在梦里历过一场剜心之痛,现实中不过只过了一个时辰,耳边鼾声此起彼伏,他清明的目光落在帐顶,再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