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将近晚间，嫣然一行人到了严州府，宝玉在城中找了客栈，今夜三人就先于此地休息，待第二日一早再去察院提告。

入了夜，嫣然侧躺在床榻上，帷帐未落，窗也未关，月光便柔柔撒进了这客房内。

嫣然的手轻轻抚着小腹，落在那里的目光，比月色还要柔和几分，远远望去，只觉那榻上窈窕背影被如练月华笼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又恬静美好，温柔了推门而入之人的笑颜。

家默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般美好，便自觉放轻了脚步，也放轻了动作去关窗，夜里门窗得关好，不然娘子会着凉的。做完这些，他轻轻脱鞋上榻，也放下帷帐，为他和嫣然隔绝出一方静谧天地。

嫣然还沉溺在自己这隐秘又喜悦的似水柔情里，因此没有注意到家默的动作，正要闭眼去睡，忽而背后贴上了一个熟悉又宽阔的胸膛，脸颊上也传来了熟悉的啄吻触感，环于腰间的那只大手也慢慢收紧，耳边喘息声渐重，热气也渐浓……

嫣然顿时涨红了脸，在相公的手顺着她里衣还要在往上往里的时候终是缩了缩肩膀，忍着羞涩推开了抱着自己的人，连声音都在发颤，揪着家默衣襟低低喊着，“相公……”

家默不解，还是放松了怀里的娘子，微微抬起身子，半压覆着人在怀里抱着，那双眼睛还透着些未散的柔情，一出声，更是温柔，“怎么了？是不是相公吓到你了？”

嫣然羞着一张脸摇了摇头，家默见身下娘子这般模样，复又弯下腰去，于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那只环着娘子的手还想再动，却被一只小手握住，另一只手还抵着他的胸膛。

“嗯？”

嫣然见相公这般愈发羞涩，只是还记着她如今的情况，是决计不能再与相公行事的，只眉眼低垂了一会儿，便又眨着眼，可怜兮兮地看向身上的人，双臂也环着相公的脖颈，带着些祈求意味出声：

“最近能不能只安稳睡觉啊？我真的很累，这样……会不舒服的……”

家默听闻娘子这般言语，红了脸的人就成了他，心下也不免愧疚，尤其是看着娘子这般可怜地望着他，只觉自己可能是个禽兽……

家默听话放开了嫣然，重新回到自己那一边去睡，还想去抱他的娘子像往常一样哄她入睡，却又是被再一次推开。

自成亲后，娘子还是头一次这样对他……家默眼睛不由睁圆，说话声音都带着那么一丁点儿的委屈，“娘子……”

嫣然听见这声音便小心地侧过身子，看着家默，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面颊安慰，也靠近去啄他面颊，落下一吻，而后双臂环着相公脖颈，埋于他胸前，小声开口，“就是最近天气热了，晚上抱着也会不舒服……”

说完还抬起头无比真诚的看向自己那可怜的相公，她知道他也需要言语安慰，“相公你不要多想，我还是很喜欢你的，这样……只是因为会不舒服……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嫣然说着说着还将双手又捧在了家默的软颊上，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个个吻安抚，在落下最后一个吻后，看着他柔声说，“我喜欢你的，最最最喜欢你的，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家默早被娘子这温柔的亲近吹散了刚刚笼罩于内心的一层薄雾，又现出柔软，娘子在说喜欢他啊，真好……

“睡吧”，嫣然说完就要躺回去安心睡觉，只是一只手悄悄牵上了旁边的家默，而后主动十指相扣，家默看一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又看向娘子，发现他的嫣然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于是他也展露出笑颜。

嫣然还是想做些什么，便将她与家默十指相扣的手轻轻覆在了小腹上，而后眉眼愈发温柔，家默也任由娘子这般动作，只要她开心就好。

虽然她还不能告诉他，可是她也想让他感知到这个孩子的存在，那是她和他的结晶……

嫣然只觉内心升起一丝丝玄妙的感觉，忽的笑了出来，握紧了相公的手，又看着他温柔出声，“相公，以前都是你哄我睡觉，我还没有哄过你，今天晚上我给你唱歌，哄着你睡好不好？我娘亲也总是这样哄我睡的……”

家默心下一片柔软，怎么不答应，他总为她的欣喜而欣喜，便轻声说，“好。”

于是他听见娘子婉转动听的歌声响起，在这静谧如水的夜里浅浅撩起一层波纹，也在他心里泛起涟漪……

他早在娘子的歌声里慢慢侧起了身子，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这广袤的天地之间好似就剩下了他与娘子。

娘子唱的歌他是知道的，是《诗经》里的《蒹葭》，他路过私塾学堂的时候，里面的先生给孩子教过这首诗，或许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这首歌了，或许他的娘亲也给他唱过这首歌，他的娘亲也这样哄过他睡觉的吧……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