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炬逆行

三座会审很快到来，知府、巡按、通判并两位知县齐坐堂上，府衙内外围了不少人，丰碧玉、范渊及那方懋珍的师爷都在其中。

碧玉见宝玉和家默被差役押上了堂，只来得及叫了两声就再也说不上话，心下担忧却只能在这堂下等着。

关于这焚烧架阁库后畏罪潜逃的罪名，宝玉自是不认。程仁清也于此刻上堂，说着：“毛知县，少安毋躁。”也不忘看一眼堂下，瞧见的是范渊端坐，以及旁边站着的丰家娘子。

程仁清看一眼堂上这二人，一个傻子一个呆子，偏偏昨夜他还收了人家的匣子，只能打着扇子念着那惯用的言辞，句句都是在为这帅丰二人定罪，可由着心里那么点儿不想承认但确实存在的心思和心气，他还是在言辞攻讦中为那二人留下了思考和回转的余地，有意无意地引着那丰宝玉辩解……

只是如今的庠生都是他这般模样吗？若是案子能解决，这丰宝玉以后还是少进赌坊的好。

到底堂上还有个呆子，竟能在那老吏上堂之后痛击友军刘巡按，看着堂上知府巡按一个擦汗一个尴尬，他只能是以扇扶额。

一番周折，最后这罪名还是老吏担了，丰宝玉和帅家默也可无罪释放，只是这架阁库的案子解决了，人丁丝绢可还没有。

看着堂上官官相争的样子，也还是……呵……他不想再看只能是转过身去，瞧见那范渊只怕今日这场是不好交代了。

自人丁丝绢一事闹起来，这金安就没有太平过，所谓八县联盟也随着方懋珍的摘官帽而掀开一角，引来民众喝彩。

他看着这官场众生相，不语。

紧接着府衙外传来的是“奉兴按察使司佥事，分巡金忂兵备道马兵宪到——”

来人那张脸他永远也不会不认识——马文才。

看着他与范渊的虚伪作态，真是令人作呕。

这三座会审，也随着马文才的到来而暂告一段落，只怕是，另一场风浪要来了。

宝玉下了堂就被姐姐拉了回家，只有家默还因着赋役白册的事继续留在府衙内，丰碧玉自派人给他送饭。

家默正用饭时，宋仁端着菜过来了，也是打着探探消息的意思。

宋仁还是那些话，劝他不要趟这洪水，他只是看着那汤里的鸡头，夹起来，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

“我记得我娘说过，多吃鸡头，专治呆头。”

宋仁听他又提及旧事，面上的笑都是心虚的狠，“呵呵呵你……你还记得什么呀，啊？”

家默这才看向宋仁，“我还记得你给我家送过鸡，你带我爹和我，进了架阁库。”

他说到后面，因着这记忆眼睛都在发亮，却又因着经年的呆滞，透出些瘆人的意味儿，同宋仁脸上令人不舒服的假笑差不多。

宋仁一时挂不住笑，一掌拍在家默肩上，假面总是假的，下面盖着的那丑陋才是真的，“你记得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家默视线从那手掌上掠过，这让他不舒服，索性不去看他，自己摇头说着，“还不够，还不够，错的就是错的，必须要改。”

他放下那鸡头，夹起一筷青菜，自顾吃着。

这话，这表现，在宋仁看来，就是帅家默同他父亲一样，要自寻死路。面上依旧笑着，只是按在对方肩上的手朝着那脖子靠近，“你这份执迷不悟，真有乃父风范。”到底还是收紧又将手收了回去，“呵呵呵呵呵呵……”而后在那肩上锤了几下，像是对后辈的殷切嘱托，“哎呀……我也是仁至义尽了……”随后离去。

家默等人离去才看向那背影，眼中神色不明，唇边微末的笑意更是生出了点儿不可测的感觉。

有些事情，总是会记起来的，错误，也总是要改正的。

他又看向那碗里的鸡头，嫣然也给他做过鸡汤的，他被笞责养伤的那几天，每次给他上药她都会心疼地哭出来，一双眼睛都变得粉红，眼泪一颗一颗地挂在那张小脸上，心疼的人又变成了他，要起来给她擦眼泪把她抱在自己怀里都又被她给按回去，只能趴在枕头上皱着眉睁大眼睛看着她，这时候嫣然就会主动趴下来躺在他身边抱着他，又亲亲他，红着眼睛问他，“这样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听那些阿婆阿婶说炖鸡汤可以让他伤好的快一点，就要去集市买一只鸡回来，不过在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养的小鸡一扭一扭地走进了屋子，走到嫣然身边还用它们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掌心，他的嫣然看见了，就叹一口气弯下腰捂住那两小只的耳朵也真诚地和它们道着歉也说着“对不起”。

他就趴在床上看着，阳光将室内照的暖洋洋的，他的小娘子正弯着腰和两小只交涉，声音都是软软的：“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可是相公也确实很需要啊，这样他才能好的快一点……”“我一定给你们准备很多很多草籽好不好……”

他被她可爱地笑了出来，然后从她手里接过那两小只，陪着它们玩耍，在掌心看着它们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