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九歌(26)
“小姐等会儿在王上面前要谨言慎行,不要失却了礼数。”
“要先行礼,目光切不可直视王上。”
“倘若王上要小姐抬起头来,小姐便仰首垂目。”
“若王上邀请小姐同行,决不可走在王上之前。”
教习女官絮絮叨叨地在少女耳畔嘱咐着,她微笑点头示意自己都记下了,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入宫前,她那便宜阿爹可说了,只要她过得舒畅,礼节什么的并不重要。
可父女之间的话,不能同教习女官说。
她那位阿爹虽然权倾朝野,可对秦王明面上的尊重还是给到位的。
女官领着二月坐着马车入了宫门,一直往东行,其间楼阁无数,却不知是作何用,说也奇怪,秦王竟然将两人初次见面的地点定在如此偏僻之处,在宫门口下马车后,徐行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
面见王上自然是要穿着得体。
秦国主水德,在衣着上多用黑色,历代秦王的黑色朝服与常服不计其数,为显郑重,二月也只好穿了一身黑裙,配饰则为一枝简约的鎏金发簪。
“新黛小姐,请进。”
二月闻言定了定神,抬头看那宫殿匾额上书演武阁。
入殿门,内里却无外头的氛围压抑,中心有一大片的开阔场地,场地上整齐排放着武器架,各式武器陈列其中,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在场地中舞剑,剑法凌厉迅捷,即便是初来乍到,并不懂剑的二月,也觉得好看得不得了。
二月一走进来,舞剑与观剑的人便已察觉,但观剑者不喊停,舞剑者就继续完成了后续的剑招,剑光斩尽芜杂,这与日本武士们的剑是截然不同的,浪人们的剑一板一眼,可他的剑,恍若有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仿佛握着剑即可所向披靡,二月讶然,不知是否是眼前这人让她产生了错觉。
手腕上的红叶微微发热,总的来说,是个值得注意的人。
等到演练完了全部招式,白衣人才从场地中心退了下来,走到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面前,“这便是天玄剑法的所有剑式。”
“孤记下了,往后便请先生先教习这一套剑法。”
孤?
二月不动声色地投去目光,打量着面前年纪轻轻的秦王嬴政,听说他少年为帝,想来承受了不少压力,从外表看来很是稳重,唔,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遵命。”白衣人抱拳领命后退到一边。
两人结束了对话,秦王方得空来会见二月。
早已约好的初见,他却随意地选在演武阁这般不正式的场合,还穿着黑色的练武服,或许还残留着汗意,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分明是给她下马威。
女官在身后扯了扯二月的衣袖。
这是示意她行礼拜见王上。
二月瘪了瘪嘴,有点不情愿。
秦王却先开口了。
“吕氏。”他的音色并不如他的神色一般稳重,有几分少年的清亮,与他话语中的冷淡亦格格不入。
女官继续扯二月的袖子,这一直抖动的袖口自然瞒不过对面几人的眼睛,见他们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自己的袖子,二月赶忙举手向前作揖,“臣女吕新黛,见过大王。”
嬴政的反应冷淡至极,他“嗯”了一声,又道,“赐座。”
演武阁的宫人们搬来了一张老虎凳。
二月沉默了一下。
即便她对这个世界还不太了解,但也知晓这并不是该给客人乃至正常人坐的凳子。
这已经是赤裸裸地不待见她了吧。
二月迟迟不落座,抬眸直直看向嬴政,“臣女可有何处得罪了大王?”
却见嬴政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从侍从手中取了自己的剑,利剑出鞘,凛冽的剑光于众人眸中一闪而过,风雨欲来,宫人们包括教习女官都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只有那白衣人神色如常,依然目不斜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寡人要练剑,你自便。”说罢,嬴政便丢下二月,走上了练武场地,白衣人紧随其后,这两个人,居然真的心无旁骛地一个教一个学,简直把二月当成了空气。
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同为女性,女官自然明了二月此刻的心情,强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姐,许是大王今日有事要忙,不如小姐先回府,等大王得空,再传召你吧。”
二月咬牙冷笑,“我瞧大王不是挺闲的吗?”
“这……”
女官不敢违抗王命,可也得罪不起吕相国的女儿,一时陷入两难。
二月站了片刻,看那两人练剑的招式,再回想了遍方才那白衣人舞的剑法,忽而提起步子走向演武场地,她一动,白衣人便已发觉,瞳孔微微变大,似乎有些诧异,但并没有阻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