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
石砖早就裂出几道缝隙,被雨水沁着,常有倒霉的人不慎踩上去,溅得满脚的污水。
万庭栖轻轻敲了敲眼前这扇陈旧的木门,却许久无人应声。
她心中泛起困惑,转身看了林轩一眼,对方很快上前,准备也出手敲门,叫醒屋内的人。
手刚刚贴到门上,里头就传来了趿鞋起身的声音,时断时续,很是缓慢。
林轩与万庭栖对视一眼,讪讪地收回了手。
嘎吱一声,门开了。
被拉开的缝隙里冒出一颗瘦骨嶙峋的头颅,那人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面色苍白,颇带着些病气。
“不知两位前来,有何贵干?”女子的声音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清亮,但或许是害病的缘故,她的喉咙有几分嘶哑。
万庭栖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了两枚钱袋,递了上去,道:“你弟弟给你的,拿着吧。”
女子原本枯暗无神的眼睛里顿时出现了亮光,她支撑着孱弱的身体,奋力一拉,愣是拽开了整扇门。
万庭栖这才注意到室内的环境。
一张破旧的床板,上面铺了一层打满补丁的薄被,桌子少了腿,被刮入室内的风带着嘎吱晃动,角落堆了好几层干柴,看上去已经进了水汽,不能再用了。
对一个病人来说,是一个极其糟糕的环境。
女子蹒跚地走到缺角的桌旁,续了水,连忙招呼他们二人进来,费力道:“二位大人,快请坐,快……快请坐。”
万庭栖不想再多事,进了屋,将钱袋直接扔在桌上,打算就此了事,不料却被那病女死死拽住了胳膊。
“你……?”她用力一扯,竟未能挣脱,不免有些惊讶。
“大人,”病女披着头,干枯的发结成了块,凌乱的发间亮出一只昏惑的眼,“我弟弟,他,他怎么样了?他上次回来,给我买了药,说有事情忙,便再也没有回来。”
“大人,求您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万庭栖杀过很多人,也摆脱过很多人的追杀围堵,但在此时,她发觉自己竟有些难以发力。
她居然挣脱不开这个脆弱病女的手。
见状,林轩快步赶了上来,将那病女的手从万庭栖身上用力拿开,冷声道:“你弟弟平日里事务繁杂,托我们给你带些银两,仅此而已。”
“那,那就是他没事了?”女子如释重负,“我平时躺在床上,就爱瞎想,老想着,他要是回不来了,该怎么办,唉,我不该乱想,不该乱想!”
万庭栖移开眼,道:“走吧。”
林轩看了那仍在碎碎念的女子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习武之人,脚力一向是快的,他们很快便离开了城东,破旧的户六巷渐渐隐入蒙蒙细雨之中。
万庭栖大步朝前,没有回头,二人沉默着走上回程的路。
她血刃无数,身上早已背了无数孽债,照理来讲,早就不会对任何事有所犹疑了。
但又好像不是。
她真的想过这样的日子吗?这种腥杀无度,毫无情念的日子?
万庭栖脑海里闪过那个瘫倒在地的青年男子,又回忆起那个骨瘦如柴的病女。
尽管极其不想承认,但万庭栖还是能感觉出来一件事,一件被忽略了很久很久的事。
她似乎有一点后悔。
——
日头西斜,街上又热闹起来,摊贩张罗着简朴的店面,拼命吆喝着客人。
“小二,来两个小菜。”林轩挑了个靠近店家的位置坐着。
“好嘞好嘞,客官您稍等片刻,马上来!”
万庭栖卸去遮面的斗篷,一手按着有些酸痛的太阳穴,闭目养神。
“万大人,”林轩不知从哪里买来的一提酒,喜气洋洋地递给她,“您喝酒。”
“我不喜欢喝酒。”万庭栖别过头,道。
“大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喝酒喝酒,消的是愁,喏。”林轩把那坛酒往她手上推了推,酒液摇晃,叮咚作响。
“林轩,你为什么来镐京城做侍卫?”万庭栖也许是累了,仍旧闭着眼。
“大人,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我这个人活在世上,只求一个衣暖饭饱,再无其他。”
“嘁。”万庭栖轻笑了一声,直起身子,睁开了眼,接过那坛酒,细细摩挲着上面张贴的红纸。
林轩拿出两枚瓷碗,满上了酒,本想想递一杯给万庭栖,但见对方不应,只好自己饮下。
“万大人,你又为什么做这份差使呢?”
万庭栖抬起头,看向市镇尽头落下的日暮,昏黄的光映照在脸上,并不刺眼,她又垂下眸子。
“我有我的理由。”
“人活在世上,自然各有各的缘由,万大人,相逢即是缘分,我敬你一杯。”
“好。”
杯碟相碰,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