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地自容
池学勍说的池塘是在停车场边上的一片不规则的人工湖,夏有荷花秋有藕,这个时候去看,零星两处枯败的荷叶低垂到水里,粉色的荷花没有踪迹,岸边是鼓涌成堆成片的淤泥,落在秋风中的湖面,一圈一圈涟漪渐渐散开来,倒衬的湖中心那四五只巨大的红色火烈鸟雕塑栩栩如生起来。
池学勍是如此觉得的,但来游逛校园的校领导可不是。
他们大手一挥,今天便平白多了许多油纸做的船,一夜之间五颜六色的差点要把整个湖面铺满,也挺符合当下那运动场上运动健儿大放光彩、观看台上一片欢呼热闹的氛围。
梁书舟稍微回想了一下那片湖,下车的一瞬间色彩缤纷的晃人眼晕,她要说是池塘,勉强便也算得上是池塘吧,只是这一只特地提出的“纸做的船”,连在一起可就勉强不得了。
梁书舟不甚在意地瞟一眼她手上那本书上,深蓝色的硬质封面上“荆棘鸟”三个大字格外醒目,梁瑜看这本书看得上瘾,近些来有些懈怠了学习,他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本书放在这里的。
他抬脚走了两步,拉开椅子往她身侧一推,就这么落了座,拍了拍大衣上不可见的灰,神色如常,偏过头来看着她说:“没看到,是你放的?”
很是坦荡如砥的模样。
她放的?当然不是。
池学勍只是说说而已,哪来的闲心思真去放一只纸船。
聪明人,点到为止。
池学勍回避他的目光,提着一口气隐约闻见他身上带过来一阵淡淡的松木香气,她眨了眨眼,从椅子扶手上收回手臂,拢着那本书从第一页快速翻到最后一页,书风夹带着陈旧腐朽的墨汁味道拂面而来,颊边的一缕长发被吹着扬向耳边,她无所谓地说:“没看到就算了。”
倒是梁书舟若有其事地看她一眼,敛下眼睫,扫过她尤其收敛的手肘,离他甚是远。
刻意的,他伸过手去,掠过她的手背摸到书脊,“看到哪了?”
“嗯?”
看到哪了?
池学勍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的,飞快脱手把书递给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
梁书舟重复了一遍,余光一瞥,池学勍伸直了胳膊把手缩在袖子里,半握着拳,掐着袖口的布料,指甲盖苍白的看不见粉色。
他收回目光,精准地翻开进来时她看的那一页,那一页的页角着实委屈,蜷着小卷,纸张质地都柔软不少,梁书舟的指尖抵在那书页卷起的一角,指腹推着它压平来,继而看向文章内容。
那一行被她反反复复看来看去的文字,被谁用铅笔画了一条扭扭曲曲的波浪线,梁书舟只看了一眼——
【甚至隔着羊毛衫,她能感到他的手在微微地动着,划着圈,这是一种含糊试探的抚摸。】
接下来,该是卢克在摸梅吉,抱梅吉,亲吻梅吉。
像是后知后觉的,池学勍蓦地脸色煞白,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慌张不已的,一个巴掌越过他的眼前压在书上,“啪”的一声,沉沉重重。
梁书舟缓缓抬眼,乜着瞧她,似笑非笑的,喉咙里低低传来一声,“嗯?”
怪是别有深意的,池学勍忽然觉得热气从脚底板窜到脑子里,正对着梁书舟的那一边脸颊烧得一阵红,另一边却凉的一阵白,池学勍把书本合上扔在桌上,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没别的事吗?”
“嗯。”梁书舟应了一声,思忖着抬起头说:“我想在这里也不方便看你的伤口。”
他说着,大摇大摆抬起左腿跷在右腿膝盖上,把池学勍堵在工位上,顾自脱下腕上的一块表。
大有一副就要看看的架势。
“……”
池学勍下意识反手把窗户开得更大,尽管有人路过的概率小之又小,但她心中安稳很多,“不用看,已经好了。”
她想,梁书舟总不至于在这里把她扒干了看。
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想的不错,梁书舟确实不会,只是她想的不够,还有一个人,她会。
那天太阳很好,学生比赛的时候,背心短袖满操场是,到了傍晚,霞光万丈,长廊一直白净,余晖斜斜照上去的时候像是扑洒了一地金光,闪闪的亮着光。
那个人就是踩着这样金光熠熠的路向她走来,白色的羊毛裙干干净净,裙摆像蝴蝶翅膀一样翩翩起舞,海藻般弯曲的大波浪卷发已经长到她的腰间,仿佛仙子降临。
一别经年,池棠霖铁了心不回来,也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她回来。
池学勍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梁书舟就坐在她身后那把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取过她的保温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事不关己的像一个过路人,看着她愣在原地,声音空荡荡的像是在一个山谷里,特别深幽,“学勍,眼见为实。”
那一瞬间,西装、腰带、电话……
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