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阿德一面给裴行远掖了掖被子,一面叹了口气。
裴行远双手被仔细地绑扎起来,此刻怎么动弹都不舒坦,他目光呆愣地望着榻尾的雕花,是羔羊跪乳,他眉间一丝不悦,不着痕迹地用锦被遮住。
“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他喉头动了动,“母亲说了么,什么时候过去秦家。”
阿德侍立一侧,望着婢女给裴行远喂药:“自那日从国师府回来,裴相什么都没说过,约莫就在这两日吧。”
裴行远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母亲要我尽孝,如今她应当合意了吧。”
忽的,那婢女手上一抖,盛满药汁的小碗瞬时掉落在地,淋漓的药汁泼了裴行远一身,他望着伏在榻前不住颤抖的婢女,心中不免疑惑,他还未有反应,她在怕些什么。
阿德侧目而视,恍然大悟,立时怒喝一声:“伺候汤药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怎么,仗着公子脾气好便愈发懈怠吗?”
婢女立时哐哐地磕起头来:“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阿德放轻了声音:“滚吧。”
那婢女得了令,立时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头也不敢抬,掖着裙子慌乱无措地转身。
“噗嗤——”
阿德手起刀落,那婢女便已双目圆睁着倒在了地上,她抽搐两下,口鼻涌出几股鲜血。
阿德收刀入鞘,手都有些抖,他硬着头皮朝门外喊:“此女行刺公子,已被就地正法,来人,拖下去!”
裴行远面色愈发不解:“阿德,她并非有意为之,何必……”
“公子。”阿德转身遮在裴行远面前,等屋子里没人了,这才取过一面铜镜放在他面前。
铜镜之中的男子眉眼姣好,双眸明亮,左颊却耷拉着一块摇摇欲坠的面皮,下方的伤疤尤其扎眼,同盘虬交错的树枝一样扒在脸上。
裴行远目光怔然,下意识地想抬手遮住,却发现自己双臂都被紧实的布带扎着。
“那位易容的高人,还没有消息吗?”他面色急切,声音有些发颤,“你再去问,再去问啊!”
阿德重重点头,立时跑了出去。
裴行远将自己埋进被中,闭了房门,谁也不许见。他双手紧握成拳,目眦尽裂,众人皆道他虽有腿疾,但好歹有一张堪称完美的皮囊,却不想也是假的。
他脑子混沌,一会儿是记事以来那间不见天日的屋子,一会儿是裴怀雪坐在他榻边,悲喜交加地感怀他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废了两条腿。
阿德回来时夜已黑,他满身风尘地跑进屋里,言语兴奋:“公子,回来了,那个人回来了。”
裴行远立即坐起来,作势就要下榻:“走,再耽搁不得了。”
两人月夜前行,裴行远戴了帷帽遮住脸庞,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只瘫软地倚在车厢里,半分礼仪也不想顾及了。
“公子,到了。”
阿德推着他走进这处人烟稀少的巷子,而后绕过三间两层高的阁楼,一个两进两出的院落赫然出现在眼前。
门口没有招牌,只挂着两盏摇摇晃晃的大红灯笼,仿佛在黑夜里无声地呜咽。
裴行远快记不清自己来过这个地方几回了,可平日都是白日里来,头一次见到这家店夜里的诡异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客官,请随我来。”引路的人是裴行远惯常见过的师傅,从前每每见他,只记得他面色飞扬,哪有今日这番唯唯诺诺的模样。
阿德附到裴行远耳边,悄声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家店的东家不是这个小子,他在明面上做事,可那些面皮都是他后面的人做的,前段时间那个师傅回家省亲,这小子便将来的人一应推了。”
裴行远哦了一声,随着他们进入去过无数遍的屋子。
这家店表面上是家胭脂铺,内里却大有乾坤。
带路的小伙先窜进了屋里,却得了一顿劈头盖脸的埋怨。
“为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说话的是个女人,语音平直地像是一条线,听不出什么情绪。
佟大拘谨地笑了两声:“我知道,这些我会,可今日这个不一样,他急着要,轮廓又同原本的样貌两个式样,我一时做不出来。”他又压低声音,“因你前头……他先前在这里订做的面皮都烂完了。”
“我只再仔仔细细教你最后一回,不然,以后这家店就换人吧。”
佟大嘿嘿大笑两声,立时亮出自己准备好的一应器具:“东家,还得是您。”
十娘不理会他,用两个手指将眉间疤痕填了一道,系了面巾,提脚跨过门槛。
十娘是见过阿德的,自然也猜得到他身旁戴着帷帽男子的身份,相府长子,裴行远。
她一愣,不想佟大一直送来叫她捏轮廓的面皮是这位裴公子的,她缓了缓步子,朝裴行远拱手。
裴行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