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
落在地的香灰,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裴行远。”黑漆漆的屋里不见裴行远的身影,她摆摆手,小厮阿德猫着腰进来,在屋里搜寻起来。
“大人,公子在这儿。”
裴怀雪循着阿德的声音缓缓步入更漆黑处,便看见裴行远的轮椅被卸掉了两个轮子,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他本人则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阿德将他扶出来,这才发现裴行远脸上青青紫紫,肿成一片,额角鼻尖口唇都有隐隐约约的血迹,两只胳膊以平常不该有的角度翻转着,整个人狼狈到了极致。
裴怀雪眉头皱得更深:“抬回去。”
阿德不敢大声:“大人,那,那轮椅……”
裴怀雪冷哼一声:“都拆成那副模样了,哪里还修得起来,速速回府,不要再耽搁了。”
*
秦昭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脑海里不停地翻涌着,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她已经可以预见明日一早,京城中的流言要传成什么样子了。
“唉——”她轻叹口气,从怀里取出手绢包着的一把香灰,若她没有猜错,方才打斗之间踹翻了香炉,屋内似乎就恢复正常了。
王又容望着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阿娇来报时,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做了多出格的事情,方才看着,不就是打了一架么?”
阿娇垂着脑袋,满脸不解:“可,可我到时,确实,确实看到……”她不敢再往下说,王又容的眼刀飞过来,割得她立时住了口。
“三婶,不关阿娇的事,我被他算计了。”秦昭又把香灰揣进怀里,想着找个时间问问紫云。
王又容抚着她的背:“可我分明见你穿得整整齐齐,哪里是……”她顿了顿,一咬牙,“你就告诉我,你还想不想同他结亲?”
毕竟,从前……
“不想。”秦昭斩钉截铁,“我从前是犯病,之前也同他讲清楚了。”她如此决绝,再回想从前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一切似乎都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王又容点点头:“你放心,我已经给你父亲去了信,不日他定赶回来,为你做主!”
秦昭闻言立时从愤怒悲伤中抽身:“三婶,你这么快去信,父亲回来一定饶不了我……”她脸色变得比方才还要难看。
王又容戳了戳她脑袋:“你啊,他好歹是你生父,在家里是在家里,在外头定是向着你的,有什么可急的。”
秦昭听完觉得王又容言之有理,放心不少,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深觉晦气地扔掉了今日赴宴所穿的衣裳。
她心道,国师府也是个晦气的地方。
她拄着下巴,不由地想,裴行远为何非要同她结亲,既如此,从前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不答应,偏偏现在来做这一出见不得人的算计。
图她?裴行远可一点也不像喜欢她的样子。
图镇南侯府?父亲自七八年前起便极少归京,朝堂之上也说不上什么话,辛苦挣来的军功也只得了些不痛不痒的赏赐,府中最响亮的只剩下一个爵位了,她如今不怎么争气,能不能顺利袭爵还是后话呢。
反正她们一家子,同什么富贵无极,手眼通天是沾不了边的。
她越想越窝火,难不成裴行远是在表姐那里受了刺激,反拿她寻乐子么?
她烦躁地掀开车帘,望着外头不断变化的街景,从前那个有礼有节,温润如玉的裴大哥,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数十年如一日地装样,坚持下来,人的心志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路边有行走的人似乎认出了她,对着她指指点点起来,秦昭狠狠一瞪,抬着拳头威胁一番,那两人才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秦昭再不想多等,燥热的药和冰冷的湖水交替刺激着她的身体,这会儿她是真的累了,管它外头闹成什么翻天覆地的模样,她还是先喝点姜汤,速速躺回榻上睡一觉再说。
不料将将拐过一个必经的角落,叶向洵就忽然立在了她面前,交叠整齐的衣襟差点撞到她鼻尖上。
秦昭仰起头,一时无言。
叶向洵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衣襟上还落着三两处洇开的墨滴,他垂眸,神色认真:“我都听说了。”
秦昭别开眼,低声喃喃:“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叶向洵眉间的愁容显而易见,垂顺的长袖掩住有些他颤抖的指节:“你会同他结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