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民
人贴着胖婶抱怨道:“我们村哪有多余的五石粮食匀给他们啊?咱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呢。”
胖婶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胳膊:“闭嘴!”
两日人说话声音不大,几乎是气音又有雨声掩盖,那屋檐下的壮汉肯定是听不见的,但他们身边的其他村民就听见几个字,也都能猜出来,心里也很不满。
都在小声抱怨。
“就是啊,我们还在饿肚子呢,一天也就吃两顿,哪里有多余的。”
“傻姑卖花赚了点钱,就当我们都跟她一样是大财主了。”
“胖婶你说说话啊,你刚才不是那么会说吗?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啊。”
胖婶儿双眼一凝,双眉往上直挑,声音压得越低,气性越大:“都闭嘴,你们是不是都饿傻了!”
好像一只高压锅,他们再敢说一句,她就要爆了。
断眉站在宋楼兰身边要笑不笑地露着牙,宋楼兰回身就给了那些村民一记眼刀,顺便将断眉给推到了村民后面儿。
“你没事做就站在后头镇镇场子。”咬牙威吓,“别想跑。”
跑了也能给逮回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断眉敢怒不敢言。
果然村民们也不敢说话了,又安静下来。
紧接着,朦胧雨中,酸秀才又开始唱歌,吓得村民们连连往后靠,挨得更紧些。
当他唱到“众人皆醉我独醒,吃了上顿没下顿”时,壮汉忽然说道:“三个月前,官府派发赈灾粮,那粮食里全是石头,只有一点点麦糠和杂黍,比上一回的还差,村里已经饿死一半人了,大家气不过跟官差争了两句,他们就说我们是暴民,硬是将我们围了半个月,赈灾粮也当着我们的面推进山崖里。”
“实在饿得不行了,有人爬下山崖去捞粮,去了五个,三个没回来。这个月实在熬不住了,我们就商量了个办法。”
宋楼兰眉心紧拧,还能是什么办法,他们都知道,定是“抓猪崽”。
沈芜直接问道:“赵婆婆是第几个?”
这个月才刚刚过半,沈芜不是神仙佛祖,更不是官府,不想武断地给任何人定罪。
“他娘自杀被吃后,他就疯了。”那壮汉指着酸秀才说:“我们原本没想‘抓猪崽’,我们商量好了,先从村里年龄最大的开始,能保下几个是几个,他娘年纪最大。”
村民们一阵唏嘘,不敢再有怨言,也不再找借口。
要是他们走了,赵婆婆……
沈芜平复了许久才缓缓镇定,艰涩地猜测:“所以今日是轮到赵婆婆外甥家,他家女眷不想自家亲人被逼疯,就去将关系不亲的赵婆婆骗了过来。”
所以等了至少一个时辰,赵婆婆还完好无损,应是下不去手吧,杀人和自杀,一个不是自愿,一个是自愿,区别甚大。
而一辈子朴素的佃农,谁又想手里沾上同族人的血呢。
宋楼兰比沈芜冷静,忽然说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他怕她心软,随随便便就信了,“官差围了你们半个月,半月后你们本可以自行去找粮食,是借也好,是换也好,总也没到要吃人的地步。”
渔利口的村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那壮汉依旧瞪着所有人,气势凶悍,说的话却无限叹息:“我们去借,唉!谁家能有余粮啊!去换,镇子上的各家米行一听说我们是秀水村的,就叫伙计赶我们出去,再后来我们连鲁镇的城门都入不得了,守城的官差见我们是秀水村的,就将我们撵走。”
沈芜不等宋楼兰继续开口,接着问道:“你们没有反抗吗?”
那壮汉呲牙一笑,笑得怪难看的:“怎么不反抗,就是越反抗越不让我们活。发粮时,我们多说几句,他们就将粮食扔下悬崖,后来我们换不到粮就去衙门吵,就再也进不得鲁镇了,我们本想一不做二不休,去抢衙门的粮仓,结果那里都是空的,不仅连一粒米都没有,连个看守的人也没有,里头的灰比塘泥还厚,老鼠都饿得搬了家。”
宋楼兰听到粮仓,一下就信了他的话,他也见过那个空粮仓,那里不是最近才荒废的,是已荒废三年,从旱情之初,那里就没存放过粮食。
荆州不止一个官府粮仓,各个都是如此。
他看向沈芜,低声问:“你想怎么做?”
沈芜眉心一动:“你叫了人?”
宋楼兰:“我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宋下童赶的那辆马车,车停在沈芜院子里,马放养在渔利口附近的荒地。
他骑马去鲁镇带人,比他们脚程快多了,应早已埋伏进秀水村上头的山脊中,只要他吹响银哨,马上就能围住这里。
沈芜叹口气,没回答宋楼兰,直视着那壮汉,说道:“我们合村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骇然。
秀水村已被官府认定为暴民,种种行径都是想困死他们,如果合村,难道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