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
秋天的夜总是黑得特别快,屋角那株梧桐枝,已只余下一坨暗影,黑沉沉的。像是深渊里爬出来的,张牙舞爪的怪兽。
赢琪呆立在窗口,明眸杏瞳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暗淡无光。
砚玉踌躇半响,手伸进袖口,捏着一封薄薄的信笺,抬步走过来:“公主,我今儿在宫外遇到了一个人。”
赢琪眸光闪烁了两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懒懒问道:“遇到谁了?”
“是苏国公府的苏娴小姐。”砚玉说罢,从袖口拿出一封信笺。
赢琪轻笑了下,伸手去接:“该不会又是托我转交给太子的香笺吧。”
苏娴是苏国公的嫡孙女,与赢琪同年,整个长安都知道,苏娴痴恋当今太子。赢琪怜她一片痴情,帮过她一两次,慢慢地两人也算熟络了。
只见那信笺上的字迹,并不是苏娴婉约轻盈的纤秀体,而是漂亮的草体。而这字迹,她熟悉,是尚书府三公子云焱华的笔迹。
苏娴是云焱华的表妹,说起来,她能认识云焱华,还是苏娴牵的线呢。
视线下移,果然,在那信笺右下角写着云焱华三个字。
赢琪脸色有些不好看。
砚玉解释道:“苏娴小姐说,云三公子是有苦衷的,事情的经过并不似外界传的那般……”话还未说完,就见赢琪径直走到火炉边,直接将那信封丢进炉火里。
很快,火苗窜上来,将信签焚成灰烬。
“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事了。”赢琪声音有些冷。
砚玉一凛,知是自己僭越了:“是,奴婢知晓了。”
“好了,都出去吧,我有些累了。”
“是。”
砚玉轻轻关上门,早等在门口的墨竹很不爽地扯了一下砚玉的衣袖,压低声音叱道,“砚玉,你怎么能这样?你难道不知道,他将公主害得有多惨?你没听长安城那些人都是怎么说公主的么?”
砚玉打了个手势,拉着墨竹往外走,“我是担心,玉玄道长说的那句占言,眼看距离公主十七岁生辰没几个月了。而且,苏娴小姐也说了,云公子那事,另有隐情。”
她知道,那三个人中,云三公子最得赢琪好感,只是……天意弄人。
墨竹白了砚玉一眼:“不管云三那事如何,公主已被赐婚给郑将军了,这是事实。圣旨都下了,你觉得还能更改吗?”
“公主对郑将军的排斥,你也看在了眼里,以公主的性子,我担心,会闹出什么事来。”
墨竹也变了脸色:“那怎么办?”
赢琪的脾气她们都知晓,平时看着柔柔弱弱,娇气得很。其实她骨子里,极为的倔犟认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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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萧瑟,挂在廊橼下的风铃,倒映在窗子上,若影若现。
赢琪从浴房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精致的小脸也染上了一抹洗浴过后的嫣红,像那出水芙蓉,美得动人心魄。
郑曦就是在这时,从墙外翻进来。一抬眸就被这美景,撼得僵立在了墙头。
直到转角处,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郑曦这才惊醒过来,轻巧地跃下了院墙。不然,他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半夜爬公主殿墙被抓的将军了。
郑曦熟门熟路地潜到窗边,无声息地打开窗子,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小心放在靠窗的桌子上。随后关好窗子。
“咦,这里有盘糕点?”屋内传来赢琪的声音,随后,是鞋子踩在地毯上的细微的簌簌声。像是有一条蛇,在郑曦的心上不安分地游来钻去。
郑曦屏住呼吸,透过窗子缝隙贪婪地看着赢琪越走越近。
胸口像是揣了一百只上蹿下跳的猴子,神经不自觉地绷紧。就是面临最凶险的战役,他也没这么紧张过。
是一盆赢琪从未见过的糕点,晶莹剔透,内里盛开着一朵淡黄的菊花。糕体外表也被雕刻成菊花状,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
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菊香。
小心地捻起一块,放入嘴里,软糯嫩滑清香四溢。不甜不腻,缕缕花香在口齿间回荡,不浓不淡,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比白日里将军府上的糕点还要合她口胃。
赢琪眼睛一亮,又捻起一块放进嘴里,舒服地眯上眼,久久回味,像是终于吃到了小鱼干的奶猫儿。
郑曦心神一恍,不由又忆起了以前。
那是他刚被捡回来没多久,还未到春日,到处都是冰冷萧肃。赢琪窝在火炉边,捧了本话本子在看,突然,她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像双两只黑珍珠。
“十一,我想吃鲜花糕。”
一旁的嬷嬷哄劝道:“哎呀,我的小公主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鲜花呀。”
听嬷嬷这一说,赢琪就闹腾起来,当夜就受了风寒,病了。次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不愿喝药,郑曦哄她,做鲜花糕给她吃,赢琪嫩白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