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柳问心细细道:“周兄既然答应兄夫人一同来请观音,就不该去吃酒。女子娇柔,心思细腻缜密,会控制不住自己多想。好比今日之事,往严重了说,显得周兄格外不重视兄夫人,一顿酒而已,怎就不能推了去,是不能推,还是不想推不愿推?”
周熠听得云山雾罩,这点小事当真能牵扯出那么多弯弯绕绕?
“不懂。”
柳问心嘴角抽了抽:“无妨,我起初也不懂得这么深,但内人曾说过,这些横亘在夫妻之间的小摩擦,就宛如过江的舟船,日积月累,铁环连锁,若不重视,迟早有覆水难收的一日。”
这一番话听下来,周熠就记住了四个字——覆水难收。为了避免走到那一步,回府的马车上,他听柳问心的话,主动交待起今日为何吃酒。
他说得很真诚,晏晏却听得愈发心堵。
有些种子,一旦埋下,就注定会长得葳蕤。
在周熠说他喝酒只是陪谢宁解闷之前,晏晏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所为,因为请观音这事,只是晏晏的一点小心思——成全文氏想和周熠一道迎观音回家的遗憾。
她一人纠缠主持三五日,做足了前期的准备,本就是打算在不麻烦周熠的前提下,让周熠最后简单地露个面就行,至于他喝不喝酒,进不进山门,其实无所谓。
可周熠轻描淡写地说完“他只是陪谢宁解闷”时,无法控制的心酸却突然铺天盖地将她裹了起来。
为何偏偏是陪谢宁呢。为何他试图用松快的语气去掩盖的,偏偏是她心里的顽石。
“你……会不会多想?”周熠的确不理解女人心的细腻,可他至少会察言观色。
“不会。”这份斩钉截铁是警告她自己的,“情有可原,我能理解。”
好在那缕涩苦的心酸并未存续太久,因为还有太多的事要忙,她根本操不过来那份闲心。
开府宴定在休沐日,宾客都迎进了桃花园里。来的都是平辈,氛围称得上松快。
开宴之前,十二只精巧的画舟打水舫前悠悠涉水而来,当下暮云晚霞的橘红映在湖中,美不胜收。舟夫舞水,歌女舞袖,别有一番韵味。
宴至中途,家丁匆匆来禀:徐翰林奉旨送礼而来。
奉旨来的,自不能怠慢,但周熠和晏晏迎出去之前,仍腾出一瞬默契地觑了对方一眼。
徐霁被迎为上宾,同为上宾的,还有燕涵等人。晏晏虽不与他们男子同桌,陪着各家夫人,可侧眸时仍能感受到一缕缕灼热的视线。
尤其是徐霁,在园门前借着薄暮霞光看清她那一刻,激动得险些迎上来抱住她。幸是周熠手快,铁石般的手臂横亘在他二人身前,语气不悦:“徐翰林,这位是本侯的夫人,嘉宁郡主,请你自重。”
徐霁不是傻子,瞬间便懂了:“抱歉,错将侯夫人认成了故人。”
晏晏莞尔:“徐翰林不是第一个了,不必介怀,还请入内上座。”
她的确巧妙地化解了徐霁的尴尬,却留给周熠一个难解的谜题——徐霁怎会如此惊讶于见到她?上次在茶馆,他难道不知留下替他拖延司徒倩的人就是晏晏?
席上察觉到徐霁眼神不离晏晏的,还有个燕涵。
入暮后,园内香烛燃起,香雾弥漫。树下枝上,亭中檐上,到处是一团火光,点连成片,美得人心里就和那团火一样,尤感暖和。
不觉就待得快入更,宾客陆续散去,燕涵与徐霁一同出园,晏晏理应相送。小孩子闹觉,世子妃便先带孩子上了马车。燕涵故意和徐霁提起晏晏在贤园以一曲怀陵,在沈阁老门徒间名声大噪之事,“早有耳闻,徐翰林弹得一手好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有幸一睹二位合奏?”
徐霁感激不尽:“我自是求之不得。”
周熠戳在三人中,脸色铁青。
晏晏觑了一眼周熠,故作轻松道:“世子又在取笑嘉宁。”
“怎会是取笑,”燕涵拍了拍周熠的肩,“武定侯以为如何?”
“不好。”周熠的语气尤为生硬,石头般硌得燕涵脸色难看起来。
徐霁见状,打圆场道:“我的技艺赶不上侯夫人,且等我修艺些时日,届时再邀侯夫人一道,为世子献上一曲,定会让世子听得满意。”
燕涵稍展颜,挥袖离开:“还是徐翰林识大体。”
徐霁没着急走,就着燕涵留下的话茬顺势而问:“怀陵下半阙失传,但今人补遗的版本不少,不知侯夫人那日所弹是哪位大家所作?”
晏晏轻摇头,“哪有什么大家,不过是我胡乱弹的,世子开玩笑而已,徐翰林不用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
徐霁还欲说些什么,周熠已着急赶客了:“徐翰林慢走不送。”
徐霁终于舍得分一眼落在周熠那张铁沉的脸上,无奈一笑:“告辞。”
晏晏静静伫立片刻,心道的确是入夏了。夜里不再感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