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
入夜,司寝宫人选秀后首次前往紫宸殿,其中意味大家都心知肚明。
后宫旧人的寝殿或是一盏灯火仿佛要燃至天明,或者早早昏暗仿佛浑不在意已然就寝即便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值守宫人,也有难得的主位嫔妃与侧殿贵人摆出了促膝长谈的架势,只是其中的心不在焉也已经无从遮掩。
宫灯开道,精致华美极致妍丽,暖色光芒无声行进,殊不知,周遭暗处潜滋慢涨的野望已经悄然翻涌。
明光殿,皇后一如往常,沐浴更衣后任由身后宫女打理泼墨般的长发,难得有了喘息之机。
正在思量太后行程方面的安排是否妥当,毕竟她的孩子也随皇祖母一同前往国寺近月余了,走的时候未至盛夏,倒也借此机会避开了暑气;而且当时事务繁杂,宫人往来也多有随意,她又着实没有心力顾及到皇子所那边,太后此行,可以说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正在出神间,随意往窗外一瞥,瞧见今日的天色较以往有些不同,织络还在刚跟一个模样机灵的内官压着声音说着些什么,感知到她的目光又匆忙打住站到她的身后。
“出什么事了吗?他惯常机敏,怎么今天急着跟你打招呼又不见你有回禀的意思。”今天毕竟劳神,这段时日各种事物交织到了一起,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好好休息,让谢皇后的问话都多有止不住的困乏,颇有些强打精神的意思。
也不是不信任织络,明光殿诸事基本都是她在帮忙打理,平日里这些小事皇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近日总感觉心里悬着些什么,散着头发恰好空闲,也就随口一问。
本以为是些什么宫人间的口角琐事,她缓缓抚额,也不是很在意对方的回应。
却见织络难得显出游移的神色,反被带出几份追根问底的架势,默默看向她这位掌事宫女。
织络眼见推脱不得,也没在扭捏,自家主子的性子她也有几分了解,是个永远倾向于解决问题的人,反倒更怕别人打着为她好的幌子隐瞒于她,被打个措手不及才更加让她烦扰。小主子显然深知自家娘亲的脾性,之前的随行之事,也是他自己听说礼佛一事后先与皇后商讨通气才有的安排。
这次也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娘娘也早就经历过了。想通了这点,织络恢复了从容,“回主子,今天是传召新人侍寝的日子,底下人打量着毕竟是第一位,就自作主张报到奴婢这边了。”
皇后恍然回神,“是今晚啊,也是,今晨刚看过新刻的木牌。”
皇后挥退其他宫人,亲自躬身抚平衣角的褶皱,看着暗色的常服忽而觉得这么丧气的颜色有些刺眼。
“所以呢?”皇后复又直起身子,端坐在铜镜前,看着境内模糊的容颜,没有再回头,“所以明早,是会少哪位请安的姑娘?”
织络看着主子刻意绷直的身子,于是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了,她的主子只是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提前准备好一切得体的反应,所以某一天突然发生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最真实的样子。
织络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欣慰,宫闱辗转多年,自己主子还是那个不开心了就会正经到一板一眼的小姑娘;还是该难过,那个小姑娘原来已经一个人在深宫里独行了这么多年无人发觉。
织络于是开始不落忍,从她发现自家明艳大方的主子原来是个再小心翼翼不过的孩子的时候,发现她会将自己的委屈粉饰的妥妥当当的时候,织络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心疼,和委屈,是的,替别人委屈。
好像又回到了,新夫人入府不久,她在假山后找到自己的小主子,一身火红色披风周遭缝边毛茸茸的,精致可爱的像年画里的娃娃。那个时候一张小圆脸的团子还没有掌握自己哄自己的技能,只能偷偷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陪着骆府的小小姐玩闹,呆呆地也不出声。
隔着春秋岁月,她的主子因为心软,所以只能不断的舍弃,或者说,不断的被舍弃,因为她总是最懂事的孩子。
久违的恨意席卷了织络,从相府到东宫,再到明光殿,她以为的逃离和解脱,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姑姑?”许久得不到回应,谢皇后终是回身。
“没什么,奴婢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从库房里挑选什么作为贺礼,也是娘娘的东西太多还没来的及规整好。”织络随意选了个理由,“毕竟今次这位主子,是江南人,怕不能依循旧例。”
“是洛安啊。”
不知道是不是织络的错觉,她莫名直觉,自家主子松了一口气。
“循例送苏绣暖玉也不妨事,宫中所享与民间还是有所不同。不过你既提出来了,未免显得敷衍,再添些有江南意趣的摆件也合宜,挑些小姑娘们感兴趣的,横竖也是搁置着。”谢皇后习惯性的操心宫内事务。
织络看着主子,越发心软,她的主子合该如此。
一如当年,尚且稚嫩的女童声捎带哽咽却并不拖沓,努力无果后及时抽身,“姑姑,没用的。不过你记着,是我不要父亲的,是我将他们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