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烛
后宫嫔妃对这张单子的反应如何暂且不表。
紫宸殿,与皇帝执子对弈的,是个不仅吊儿郎当,而且绝不应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
皇帝略一挑眉,看着安世子摆出的棋局不置可否,嗓音清冽,“朕倒是不知道,江南一行,你不仅把不该带回来的带回来了,还把不该落下的扔那儿了。”
安世子差点没绷住脸色,从来只有他气别人的时候,冷不丁被阴阳怪气一下,还是向来再正经不过的表兄,多少有些遭不住。
“草民还请皇上收收神通,您就是把太后她老人家请过来做主,这局棋在草民为您跑江南之前,也是这么个摆法。谁让您日理万机连局棋都记不住。”
安世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反倒把皇帝气笑了,“也不知当时眼见胜负将定,立马领下差事走人的是谁,怎么如今又胶着起来了。何况,这官场,以你的身份,也不可能一直置身事外。”
世子爷放下了手里把玩的黑子,一双肖似母亲的桃花目也褪去了惯常的轻浮气,带出三分独有的深情模样,“我知道,但表兄,我父亲您是知道的,一辈子不懂得变通,他觉得自己权势过盛,不想让我也给母亲增添烦扰。我怕前脚接了您的春闱,后脚他就能上折告老或者回来打断你表弟我的腿啊。”
皇帝想来也是对自己这位长辈的脾性有些无奈,遂不再言。
不过对面的人早已习惯了他的冷脸,也不怵他,一边落子一边打趣,“横竖是您占了便宜,这不,我可是听说,您可是为那位永州美人特意题了块新匾呢!”
帝王常服衣角绣着的流云暗纹随着皇帝的起身浮现了一瞬,又隐没不见,他许是觉得这样拉扯的棋局没有意思,起身站至窗边,看向远处明光殿的飞檐,如出一辙却更加深邃的桃花眼也显露出片刻失神,白皙且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天光下却是更显冷情。
“谁说那匾是为她题的?”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安世子也没再给他这位表兄泼冷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这块匾也只能归属于永州美人。
“倒也相称,不过您突然来这么一出,如果没有这个筏子打算怎么收场?”
扶着窗沿的手短暂收紧复又松开,他依然没有转身,却也没像以往一样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我想着,已经三年了,可以,向她稍稍透露一二的。”
安世子有些心惊,纵使情有可原他也须得犯上直谏,“皇上,谢姐姐与谢家的联系没有断过,她兄长又是铁板钉钉的下任家主,如今太子之位空置,您没有足够的筹码来确定她的立场啊。当下还是……”
“朕知道。”皇帝不想再听,转身望向他的表弟,眨眼间不见刚才那个失神到忘却自称的男人,“朕知道什么是不可为,也希望你牢记在心,不论她有没有失宠,都始终是你的皇嫂。”
帝王沉凝的目光有如实质,安世子只能称是,“草民,谨记于心,不敢妄念。”
“这局棋暂且作罢吧。”
安世子行礼告退,及至门槛,皇帝好像随意提及,“江南一行,你行事太过放肆,以后还是稍加注意,毕竟是多事之秋,无论想不想入局,都少留些把柄。”
“臣以后会小心行事的。”
马车上。
侍女倾身斟茶,还是没忍住小心劝慰,“世子爷,您这次做的有些明显了,若是让皇上发觉……”
“发觉什么?”安世子轻声询问,好像怕打扰了什么。
侍女抬眸,见主子没有不耐,还似有几分柔情的鼓励,方才继续,“若是让那位发现您有离间帝后感情的意思,恐怕不好解释。”
“只是不好解释吗?”安世子轻笑出声,“你把我安王府看的太重,也轻看了我那位表兄的手段。能稳坐东宫多年,又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你以为这是运道或者礼制的缘故?先帝可从不是在意礼制的人呐。”
马车停下,世子收声回府,侍女也不敢细想,赶忙随侍在后。
深夜,世子居所。
一双玉石造就般的修长双手,临窗剪烛,光影明灭间淡淡吩咐暗卫,“想办法把消息透露给我娘,就说我身边有侍女心思不正。”
垂眸忧思,有些事情,哪怕看透,不能妄议。
何况,如果苏家女尚在人世,这皇后的位子,本也轮不到她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