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洞
屋外仍在戒备,看来今夜注定不得安宁,柳清鸢穿着中衣躺下。
该吩咐的事她已经吩咐下去,春桃那边叫了大夫检查。
她细数着没有遗漏的事,两眼皮上下一碰,沉进梦乡中去了。
黄沙飞满天,孤鹰划破天际。
柳清鸢被泥沙咯得生疼,她撑着手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沾上的沙子,左右看去,连绵起伏的山丘由黄沙堆砌,微不足道的生机是几颗枯树,她立在两方军队中间,好似一座标志物。
她这回又来到了什么地方?
只听得羌笛声出,战鼓擂,风声起,一声令下,两军少长有礼,车驰卒奔,近的刀剑相交,锵锵作金石声,又纵马冲刺,有矛戈戟殳,奋力拼杀,远有战士拉弦张弓,或放箭,或放弹丸,松弦之时,火星四溅,密密麻麻如急雨降于各处。
柳清鸢无处可躲,箭与弹丸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她身后的人身上或地上。
有人将箭拔去,依旧冲锋上前,有人被一击毙命,死无归去。
柳清鸢是虚像,这个时空于她已经是过去式,她不能阻拦就自然受不了伤害,可她的眼睛在见证,传递到大脑形成连贯的视觉感知,最后交于身体做出反应。 战争的残酷一幕幕近距离地在柳清鸢的眼前铺开,起先,是万里无云,血凝结在地上,变成黑色,接着乌云从远处飘来聚集,刀光剑影间竟分不清是闪电还是剑气火光,雷声伴随着嘶吼,真正的雨从上面泼洒而下,如巨大的瀑布,打在士兵的伤口上,混着鲜红的血淌下,最后将地上凝结的黑色冲刷,但怎样都无法洗净,只是重复着无谓的动作。
眨眼间,时间流转如水,战场上这方那方的尸体遍地,血腥味已经与空气融为一体。
柳清鸢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理应是害怕的。
终究是梦也有的好处,让她在其中能与这样那样的生理反应无缘。
想到此处,柳清鸢还有些庆幸,身体正强制让自己保持冷静。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这是一场疲劳战役,两天两夜下,双方都靠着意志和疼痛保持清醒。
柳清鸢因为是虚像,两天两夜于她就是跳转了两次场景,身体当然不觉得疲惫,至于心,也被大脑强行执行着“稳定”的命令,她下结论完全是听了顾年聿同自己描述过两遍这次的信息。
双方正僵持不下,柳清鸢忽得注意到敌方一空地站着一人,那人不像寻常士兵,甚至连盔甲也没有穿,全身上下被一件宽大的袍子包住,蒙着面,一双眼睛眯缝着,盯着战场上的一切。
他站得地方如此显眼,柳清鸢一见,下意识闪到尸体堆的后面,她不知自己在警惕些什么。
总不能又和第一次梦里一般被非人的生物缠上吧?
她观察着,所有的箭却都近不了蒙面人的身,一靠近就猛地掉落在地上,渐渐地没有人朝他放箭了,亦没人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其原因。
他也是虚像?
不……
蒙面人下垂的双手逐渐抬起,一只手放在面罩之下咬破,用血快速在地上画了些符咒,柳清鸢猜他不被人看到的嘴里说不定还念了什么。
随着他最后一划圆满,黑云翻墨,风声如涛,一阵狂风把蒙面人那方的将士吹得向后倒去,这方将士乘风作气,局面一下子分明起来。
柳清鸢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他不是那方的人吗?
又见冲在最前方的李大将军挥剑如削泥,突破层层敌军,策马至蒙面人身旁,一把将其拉上后座,拉缰绳,吹口令,骏马调头,载着两人奔向别处。
“别走!”柳清鸢心急,话已脱口而出。
转瞬间,她竟有了御风的能力,和奔跑的骏马并行向前。
原以为自己是虚像,能不被发现。
但蒙面人猛地一转头,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她,把她吓了一跳。
一刹那,各种嘈杂戛然而止,静得很,每个人都停住不动,仿佛连空气的流动也失去了意义。
柳清鸢皱了皱眉,没等她有下一步的反应,蒙面人翻身下马,两人距离不过半米,那人挥挥自己宽大的袍子,从里飞出几支银针直冲柳清鸢的面门。
不好!
她暗叫,来不及躲了,便伸出手去接,想着起码还能留下一条命。
“哐!”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折扇从旁凭空飞出正好挡住银针,这银针却和长了眼似的,要从别处转向而来,趁着几秒的空挡,柳清鸢看准顺势抓住折扇。
扇开,将银针用力扑向来处。
她借了扇子的法,而扇子借了她的力,对方哪曾想到这一出,干脆朝空中撒下几把石灰粉。
消失了。
蒙面人,李大将军,包括那匹马,消失得不留痕迹。
随之,不远处兵器相接的声音接在断处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