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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夜里又一场春雨落地,细细的雨丝裹着冷空气往地上一砸,气温下降许多。
天未破晓,鸦青的穹顶与嫩青的草地遥遥相映,窗外有股灰扑扑的暗沉。
温栀坐在衣帽间的矮脚凳上,一双精巧的杏眼里尚有半醒未醒的惺忪。一旁是江心梅未停歇过的脚步声。
她翻江倒海般在衣柜里摸索一通,终于露出满意神情,将一件湘妃色的改良绸缎旗袍递给温栀。
她道:“这件原来是买给你姐姐的,可惜她只爱同我唱反调,这件我买回来后,她一次都没穿过,你试试看,看你穿合不合身。”
温栀接过旗袍,一穿上,就听到声略显夸张的惊呼:“真不愧是我的女儿,真漂亮!”
这种低饱和的颜色常使人显得气色不佳,少有人碰,可温栀一身白皙的冷皮,却与它最是相宜。旗袍的缠枝暗纹被衣帽间的冷光一照,绸缎的质感显露出来,贴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如同流光浮影,别有风韵。
江心梅笑着打量她:“真合适,你走两步,我再瞧瞧。”
还是有不合适的地方的,温栀骨架要比温疏影纤细,为温疏影量身定制的旗袍穿到温栀身上,肩膀那宽肥一点,腰线处也显得空荡,不够妥帖。不动时看不出,一动就藏不住这些小问题。
察觉到这点,江心梅皱起眉头,很快又像熨平般舒展开:“有几个小毛病,不过不打紧,去店里找裁缝改改也就十几分钟的事情。我常去的那家店八点半开门,我和你言阿姨约在十点见面,来得及。”
顿了顿,又补充:“要是店里有更合适的旗袍,也可以买下来。虽说比不得量身定制的细致,可谁叫你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回来一趟这么麻烦呢?”
听出江心梅话里的隐隐埋怨,温栀无奈说:“妈,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看我爸的。”
一个月前温建国生了一场病,突发心梗,所幸抢救及时,并没有大碍。温栀得知之后,还是停了手头的工作,好说歹说,从自己的卷王老板那抠得两周假期,跑回来看看他。
“爸爸都生病了,能不能先不要着急我的事?我已经好多天没睡好觉了。”温栀满脸困倦。
昨天她在医院待到半夜,早上五点钟不到又被江心梅喊起来选衣服,现在脑袋里的感觉只剩昏沉,太阳穴微微酸痛,像有小人拿着把小锤子继续不断地在她脑壳上敲。
“一定要今天去见这个面吗?”温栀问。
这话江心梅一听就炸,满肚子的苦水往外倒:“就是因为你爸病了才着急的啊!你难道不知道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他只盼着你和你姐姐能有个好着落,你姐姐她是指望不上了,不死在外面都算是老温家烧高香。还是你贴心。你这次回来,你爸爸开心坏了。”
“再说了,又不是给你介绍什么奇怪的人——周寒鸣,你是知道的,这两年你爸爸和他爸爸的公司往来多,知道他是个靠得住的年轻人。而且你们高中不是做过一年同学吗?他长什么样子什么性格你都知根知底,昨天我问的时候,你不是说他是好学生吗?”
温栀想,她那时哪知道后面还有个套在等着她,如果知道今天要和周寒鸣相亲,昨天回答江心梅的问题时她一定长个心眼。
周寒鸣,她当然记得周寒鸣,她的记性又不差。
“他很早就被放在他家公司的基层锻炼,今年刚刚提回总公司,照这个势头下去,他家所有的企业未来一定是由他来主事。”
说到这,江心梅脸色有些古怪,盘问道:“周寒鸣和你同岁,按理说,他们这种人,不急结婚才是,可看到我发的你要回来的朋友圈之后,他妈妈就主动提出要见你一面,一副很欣赏你的样子。栀栀,你实话告诉妈妈,你和他私底下有没有往来?”
温栀猛地摇头。
江心梅笑道:“有往来也没什么的,又不是中学生了,谈恋爱怕什么呢?”
中学时江心梅将温栀看得很紧,生怕她在她眼皮子底下早恋,温栀也很乖,可即便这样,江心梅还是有疑心。
温栀还是摇头。
江心梅便不再多问。
“那可能就是你爸爸猜的那样——周家老爷子也病了,在ICU躺了有一阵,兴许他们是想在老爷子走之前将周寒鸣的婚事定下,好让老爷子安心。”
她感慨:“这可是老天爷安排好的时机,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江心梅很满意周寒鸣的家世,甚至可以说,是她们有些高攀了。在江城,江家只算是小富,比起在根基深厚的周家,根本不够看。
甚至,在心底最隐秘的想法里,江心梅有些后悔当时管温栀管得太严,不准她和任何异性交往。要是温栀高中时就和周寒鸣有更多往来的话,今日这桩婚就能十拿九稳了。
不过当时哪知道后来的事?
“栀栀,就当为了爸爸。”江心梅将哀软的目光投向温栀,“就算最后不能成,你就当是去和老同学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