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与离别
这些原本光明正义的字眼,编织着在我看来20世纪最大的谎言。可周围的人却如饥似渴,迫不及待地跳入其中。也许,他们需要激情,需要梦想,需要一个强大的国家让他们扬眉吐气。他们需要一个救世主,许诺他们称霸全世界,哪怕最终却带他们走向灭亡。
人性,竟如此容易被|cao纵。
nz的宣传掌握了这一点,他们懂得集体心理的规律,把群体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他们自我吹嘘,他们轻视敌人,他们煽动优越,他们提供个人崇拜。他们给每个人的不满找到了共同宣泄的出口,那就是战争。
窗户外面有个人在张望,是那个鞋店的女孩,好像在找我。我起身走了出去。
“把今天您多给的钱拿来了,”她说,“请您不要怪我父亲,我哥哥要离开柏林了,就在今天晚上。他心情不太好。”
我推辞了几下,这个说自己叫利维亚的姑娘很执拗,一定要给我。我不想伤害他的自尊,也就收下了。
“您哥哥,是出去做事吗?”我随口问道。
“不,不是。”她忧虑道,“是去波兰,因为他们给我们划了集中居住区。管理处的人给我们看过照片,说前一批去那里的人生活得很好。可是还没有人收到家人的来信。”
几辆大卡车从我们身边驶过,利维亚的身子一颤,追着车跑过去。车辆停在街边一片空地前面,几个党卫军下车了,指挥着一些穿冲锋队制服的士兵维持秩序。有几张桌子也摆上了,文书们展开了登记薄。
陆续有人提着行李上车,有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偷偷爬上了车,最小的那个看着只有三岁左右,但也被几个大的拉上了车,高兴得直跳。
“小约瑟!快下来!”利维亚冲那个三岁的孩子大喊。
“想去就让他一起去嘛。”一个党卫军就在我们旁边。他说话的语调很和气,甚至带着笑容。我打了个寒战。
年轻力壮的一个个上车了,孩子们陆续被家长喊下车,不到18岁的不需要转移。只有小约瑟还在上面,有个男人抱着他,把他递给利维亚,小约瑟哭喊着“不要!我要跟爸爸一起!”
孩子闹起来力气很大,上身扭动着不肯让爸爸抱,双腿乱蹬。利维亚个头矮小,原本就是高举双手勉强才够到他,现在却被孩子踢得无从下手。我比她高一些,正要帮她,一双大手伸过来,一只手掌张开,把孩子的两个小腿一并固定住,另一只手控制住孩子乱挥的一条胳膊,同时托着他的腋窝。阿尔伯特把小约瑟接过来,递给了利维亚。
鞋店老板又是夸张地谢了我们,然后叫着利维亚,指着地上不远处,“鞋、鞋、鞋!”
维利亚把孩子交给父亲,自己钻进人群把小约瑟踢掉的一只鞋子捡回来。
“你哥哥的那份汤还没喝完,一会你把它喝了,不要浪费。”店主叹着气说。
第一辆车出发了,第二辆也启动了。利维亚回了回头,一个青年在车上拼命跳起,向她挥着一顶鸭舌帽,叫她的名字。
“托曼!”利维亚跑上近前,“你怎么也在上面?你还没到18岁!”
“走开,该我了!”托曼用尽全力把面前的女人推走,她正跟车下面一个老妇人告别,他倾身到了栏杆边。“没关系。他们说我已经算成年了。不要怕,我到了车站就给你写信!他们说要坐火车!我爱你!不要忘了我,要等我呀!”开车动了。
人走了,雪地里只留下凌乱的车辙,满地的脚印。
一辆宣传车从街另一头开了过来,车上的大喇叭里,戈培尔的话清晰地传来:
“新一年将充满骄傲的胜利!”
“祝伟大的元首健康长寿,世界赞美他,我们爱他!”
“我们很少预言,但绝不做出虚假的预言!”
“托曼那小子你就别想了,”店主的声音夹杂在中间,“他这个人我不喜欢,我只说了他一回,他后来见我招乎都不打。”
回答的是一声低长的啜泣。
……
“我们走吧?”阿尔伯特说,“他们应该是去波兰的**聚集区,以后还可以联系到。”
一辆出租车来了,阿尔伯特让旁边有老人孩子的一家四口先上车。转头向我笑笑,气质干净,挺拔似雪松。
利维亚的啜泣声仍隐约可辨。
在车上,阿尔伯特安慰我,“战争会很快结束,那些人都会和亲人团聚的。再说,也许离开对他们也好,在这里各种政策限制,他们也很不自由。”
不会的。这只是刚开始,后来的事情像阿尔卑斯山顶的寒冰一样确定。聚集区里人口密度极大,开始还勉强为生,再后来就会被转移到集中营或灭绝营。
利维亚他们一无所知,阿尔伯特似乎也毫不知情。
我整个人像被冻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办法解释。阿尔伯特再度疑惑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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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