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近日天气晴好，落了雪的宫檐上冰柱融化，整个皇城都显得晶莹透亮，焕然一新。

瓶中的海棠每日都换一株新鲜的，但失却了窗外天寒大雪的风景，便少了几分情致。奚山君如今正凑在大肚花瓶旁边左闻闻，右看看，海棠美则美矣，却没有芳香，只有一股清寒之气，而近日天晴，这一瓶海棠枝放在窗边更显得不合时宜。

奚山君觉得无趣至极，可又无法出门闲逛，说来，她以前还没来过几次皇城，除了有次锦衣夜行，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当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记得宫殿上的瓦片是需要好好修葺一番了，别的倒没有太多感触。

可惜，扶苏每天晨时睡，这一觉就到了酉时，白日摇他也不见苏醒。奚山君现如今失掉灵力，至多算是个会幻化的精怪，每次想走远一些，可总是碰到一面无形屏障。这段时日，以步丈量，自己活动范围已经从几尺到几丈了，也就是说，扶苏批阅奏折的时候自己可以到门外晒晒太阳，而不是只能坐在椅子上干看着。奚山君为此发现，大喜。

这几日，门外多了一个秋千架，奚山君没事还可以在上边晃荡晃荡。闲着的时候，就坐在门槛上，看远远的宫墙，宫墙内有高树，树上有果子，看上去并不美味，但是坐在树上俯瞰皇城应该很朗阔。这是皇城唯一一棵高树，想想其实有些突兀，红砖黄瓦的宫殿群里，支起一蓬绿色华盖，而且这也有点招刺客，奚山转头看着认真批阅奏折的扶苏，这厮，以前缺心眼，现在也没长进。

来这第七日的时候，奚山君百无聊赖地敲着梨花木的桌子，摊开一本奏折，上边书着端正的字迹，是连篇累牍控诉北地蛮族和边关百姓将士发生的冲突。奚山君近来也听说了些。

朝臣们议论纷纷，有主张和亲，有主张出兵，有主张安抚，至于安抚，简单来说，就是逢年过节，多打发点吃的用的送过去也就完事了。蛮族平日里缺吃的没穿的就跑到边关去干些小偷小摸的事，尤其到了眼下寒冬腊月，大雪封山，更是连野猪狍子一类的畜牲都难寻了，更是要去打家劫舍。

按照大昭的律例，合该有给外族人一些年用的财物，周围各个部族都相安无事多年，怎得今年就打上门了。或许因为人心不足，毕竟人的贪欲就是祸事的肇始。

奚山君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转过视线，看着榻上安眠的扶苏。

奚山君走过去，伏在扶苏脸旁，歪着脑袋看这张清俊冷淡的面容，隐隐有薄荷的香气自被中透出。

其实好像一直都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奚山君想起以前总是被罚的日子，她常常害怕，害怕被关起来，害怕没饭吃，害怕乔二的坏，更害怕他的好，于是奚山君不敢直视这张脸。后来自己成了一方山怪，看到变得平和温柔，无欲无求，甚至带点死人气的这张脸，突然感觉有点悲哀，这股子悲哀连带起很多旧事。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让阴险变为无辜，化权欲为淡泊，扶苏真是，一点都不像乔二，最后也索性不去看，不去想，只是记得自己许过一个承诺，要给那个人一个天下，奚山君知道，不论是乔二还是扶苏，性格迥异也好，心性相反也罢，他们都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会护佑住他们的子民。

扶苏睡得安稳，并不在意奚山君的手顺着他的眉眼描摹。转眼西山渐渐沉落，酉时大致过了一半时，扶苏慢慢转醒，看到榻边睡沉的奚山君，转头就闭上眼，半晌，再睁开眼，眼底还有些梦中的情绪蔓延，扶苏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常年落雪的园子，或凋零或盛放的海棠，有个长不高的姑娘，还有个冷情冷心，抚琴下棋的公子，然后呢，然后是封棺扎入额头银针带来的锥心之痛，再后来是绿草如茵，然后一把大火烧灭了生机。

扶苏按了按额头，以前扎针的地方隐隐作痛，蹙着眉，衣物牵动发出声响，榻边的小人缓缓睁开眼睛，直起身子，看着面前醒来的扶苏，

“头疾一直未愈，怎么一直不说。”奚山君此时深深思索，是否自己被那几个妖怪串通一气给骗了，再思索，要如何讨回被诈骗走的东西。

“无妨，奚山君可是无聊了，我带你出宫几日可好？”扶苏淡淡开口。

奚山君吓得一愣，“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样的迂腐又懂事的言论差点脱口而出，但是转念一想，扶苏自穆王住到东和宫，已经几日未上朝了，对外只宣称，和穆王出游打猎，这穆王人也不知踪影，一切好像正如天子所说，兄弟外出游猎，修复亲情，以慰先皇，以安社稷。

奚山君知道这是胡扯淡，扶苏这副病入膏肓可又无所查证的样子，加上穆王那副阴险狡诈，亮明“对，本王就是来抢你江山的，你要怎么样”的欠打态度，波云诡谲的形式已经变成明面上的浪潮汹涌。

可是扶苏出宫，奚山君担心他半路睡过去。想起来桌子上有一碗章皇后送来的补药，就忙端过来，打算让扶苏喝了，毕竟打地鼠也需要精力，出宫的事稍后再说，自己帮着想想法子，两个脑袋总比一个强，

“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