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女性一样，她雷厉风行，有时甚至易怒刻薄，尽管背后都是一眼能识破的别扭的关心与负责，而与人杯酒言欢的时候，她的笑意最是难得的坦率。

香克斯有些走神，一时忘记藏好自己的视线，恰好与回首望来的萨曼莎四目相对。

“笨蛋船长怎么了，今天安静得不像话啊？”萨曼莎朝他踱步而来，毫不拘泥地坐到红发男人的身边后，还径直顺走他剩下的半瓶酒，尽数倒进了自己的空酒杯中。她抬眼瞅了瞅他手里满盈得似乎没怎么动过的酒杯，联想到贝克曼说他半天闷在船长室里，于是忍不住挑起了眉：“难道你……干了什么坏事？”

“哈哈哈哪有这回事！我要真做了什么，贝克也不可能放任我在这喝酒吧？”理不直气也壮的香克斯伸手和她碰了个杯，咕咚一声爽快地咽下辛辣的酒液后，他抿着回甘的气味舔了舔后槽牙，直直打量着她，“萨曼莎，身体感觉好点了？”

明知香克斯是在真情实感地关切，萨曼莎却没法像面对贝克曼一样坦然接受好意，她和香克斯面对面盘腿坐好，嘴上依旧不饶人：“毕竟船长大人都那——么生气地动用船长命令来勒令我休息了，我哪敢带病上工啊？”

见她还在记仇，香克斯只能无奈地笑笑：“抱歉抱歉，都说不会再对你生气啦……原谅我吧？”

静谧的夜晚，喧闹的龙首船，没脾气的红发头目随意地席地而坐，望向她的眼神柔和得出奇。真是奇怪的男人，明明有时凌厉得咄咄逼人，有时精力充沛得扰人清闲，有时又像这样，安静沉稳得像大海本身。

听着他放软语调刻意讨好的回应，萨曼莎举杯的手微微一顿，她不自然地轻哼了一声，不再继续两人间孩子般的拌嘴，而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仰头又闷了一口酒，才道：“喂，香克斯，我有正事要和你说。”

“哦？”闻言香克斯放下了酒杯，他屈着指节摩挲起下巴的胡茬，“我也刚好有事想和你说来着……那，女士优先？”红发船长朝她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有在认真听。

萨曼莎也放下了酒杯，她轻咳了两声，道：“下个岛放我下船吧，我要去办点事，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这倒没什么问题，我们多停会就是了。”萨曼莎的要求说得简洁却也含糊，香克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萨曼莎口中的“不少时间”可能远不止三五天。

“不，香克斯……不用等我。”似乎猜中了对方在想什么，萨曼莎一副没辙的表情继续补充道，“也不用特地来接我了，你们有自己的航行规划，我不想耽搁你们。”

香克斯一愣。

船员离队本身不是什么稀罕事，在萨曼莎刚加入他们的时候，香克斯也确实有想过她可能会因为晕船治不好，甚至看他不顺眼等原因而下船，但事到如今，他实在没想到会毫无预兆地听到这样的消息。

觥筹交错的宴会还在继续，载歌载舞的海贼们并没有闲心关注他们的言谈。

“……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思忖了一会，红发男人还是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语气无意识地沉了下去，“抱歉啊萨曼莎，船长同意才能下船，这是海贼约定俗成的规矩了。希望你能给我个充分的理由。”

见红发海贼不经意带上了些许压迫感，萨曼莎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在香克斯紧蹙的眉间狠狠弹了一下，大声笑道：“这么严肃可真不适合你啊，笨蛋红发！谁说要退出你的海贼团了？”见船长眼神疑惑地捂住额头，她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对待几十亿赏金犯的猖狂态度，嘴角的笑意却是不减，“不过也是，你要是二话不说就同意的话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你这家伙还真的挺中意我啊？”

说不高兴是假的，香克斯比她料想的反应大得多，不管他这份器重究竟出于什么情感，此时此刻都让萨曼莎感到了安心与踏实。

这就足够了。

“上次看报纸发现我崇拜的厨师在东海开了家餐厅，我想去看看——当然了，也有其他几个想去的地方。”香克斯只是安静地听着，萨曼莎便如他所愿地详细解释了起来。本以为这些独行其是的计划会难以说出口，可直视着对方那双专注的、似乎能接纳她一切情绪的暗色眼眸，她也随之平静了不少，“只是暂时离开而已，虽然不知道要花多久……而且总麻烦耶稣布他们抽空指导我也不是事，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变强到不至于需要一直躲在你们身后当个不能打架的厨子。”

因为不愿对人开枪，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永远躲在伙伴的羽翼下了吗？作为红发海贼团的厨师，她居然连独自采购物资都无法做到，贝克曼和香克斯他们明面上派来帮她搬运物资的船员们，又何尝不是来保护她的？

尽管她从不想承认、也难以置信，但她心底应该是对香克斯他们抱有卑劣感的。

她从他们那里索要了太多东西。被红发船长承诺下的保护，拥有丰富冒险经验的强大的伙伴们……正因为这一切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才会患得患失，恐惧于这段旅程不过是一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