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恨屋及乌
扶青没有弑舅,但他的忍耐也着实到了极限,不等鹤轩再说下去,起身拉上我就要走。
还未跨出这间屋子,鹤轩悠哉地坐回去,刻意清了清嗓门,拔高些声量:“扶青,你在凡间杀戮,伤害了太多无辜的生灵。血债累累,恶积祸盈,罪不容诛。可今日即便是受诛,我都会留下来,同你一起。”
“…………”
这是我刚刚脑子一热说的话,扶青霎时脚步一顿,果然停下。
鹤轩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小片刻,静静地说道:“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此时离开意味着什么,我不多说。无论今日走出这里也好,或往后继续杀戮也罢,终归都是你的选择,可是子暮姑娘呢?难道真要让她陪着你一起受诛,一起给那些无辜的人偿命,你才肯认清何为对,何为错吗?”
扶青背身站在门口,一步未动,也未说话,眉头压得低低的,掌心抓着我手腕,扣得很紧。
鹤轩面朝空无一人的床怏怏侧坐,与扶青截然两个方向,虽同在一屋檐下,却仿佛阻绝着千沟万壑。
一个仙一个魔,如果彼此间不能苟同,那再生动的道理都将是多余。
故此,鹤轩不再晓之以理,而是句句直逼向扶青心底的软肋:“满门客栈,几十条性命,连八岁孩子都没能幸免,我原以为清秋的死会让你改过,没想到,你变本加厉。”
“改过?”扶青凝起了阴翳的眸,侧过半个肩膀,望着他,“当初不信任我的是她,欺骗辜负我的是她,舍弃我的还是她!宫主让我改过,我却不知道,何过之有?”
鹤轩压着沉沉的声:“若不是因为你手上沾染了太多的杀戮太多的血,清秋也不会两度相信你要伤害墨纾,便没有后面一箩筐的事,她就不会死。你说清秋不信任你,可不妨扪心自问一句,她又能拿什么来信任你?难道,要她拿墨纾的一条命,去赌你那颗少到几乎没有的慈悲心吗?”
墨纾……清秋……
或许他们一个是箭,一个是淬在箭上的毒,穿膛透骨,钻心入髓,所以扶青才会那么痛,痛到失控:“你少提墨纾!”
鹤轩静静地坐着,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末了,他起身上前,面对面与扶青对视,脸上未见任何情绪的变化,唯有眼底一丝波澜触动后又压下:“那就提别的好了,譬如子暮姑娘,譬如你父亲,譬如清秋,譬如你。”
鹤轩话音一止,房中霎时变得安静,气氛也渐渐凝到冰点。
我寻思说些什么打破僵局,正要开口的时候,他又道:“处在各自的立场,你憎恨天帝憎恨仙界,我深知恩怨难消无可指摘。但苍生百姓无辜,他们不曾亏欠过你,何以要死在你的手里?知道你父亲当年败在哪吗,他不是败在与天帝为敌,而是败在与天下为敌。如果你还是继续这样一错再错下去,那么秦子暮迟早成为下一个清秋,而你也终将会成为下一个鸿琰,你父亲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听上去很平静的一番话,却字字有力,直慑人心。
与天帝为敌,可以。与仙界为敌,可以。与苍生为敌,不行。
因为苍生即天道,天道不可违。
就好像江山起,江山灭,每一次的朝代更迭,大多都是以得民心而始,失民心而终。几乎所有失了天下的君王,要么暴虐无道,要么昏庸无能,要么山河已破有志难酬,要么受掣于权臣之间,做一个无能为力的傀儡。没有民心基筑的国,气数便如风中残烛,时间一长,自然倾覆。历朝历代,皆都是如此,谁也不会例外。
我晃神了片刻,思绪不禁随着风飘远,依稀间仿佛看到当年的雪境。
群山厚雪,天地皓白,绵绵不绝。目光所及之处,与现在没什么不同,唯有耳边萦绕着一个声——是非正邪只在人心,天下人心所向,才是天道。
扶青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还远不如陌生人。
末了道:“你以什么身份说这些话,风华宫宫主吗,还是……孤的舅舅?”
说罢,他嗤了嗤,极尽嘲讽之意:“孤出生就没有娘,只独一个父亲,哪来的舅舅?”
鹤轩一惊,脸色微微发白,手指攥紧了又松开:“是啊,你出生就没有娘,可这一切难道是我造成的吗?你父亲逼死了对我如兄如父的仙尊,这世间再不会有人给我封口费了,再不会有人耳提面命教导我了,我可曾有一丝一毫迁怒过你?你父亲帮过我一把,算是对我有恩,但也有仇。若非看在你是你娘唯一留下的血脉,我绝不会说方才那些话,毕竟忠言逆耳,不好听。”
扶青漠然地看向别处:“成王败寇,谁让他不知死活,铁了心要与父王作对呢?”
鹤轩微拧着眉头,愣了许久,道:“你说什么?”
扶青大是不耐,冷凝着移回目光,落定在鹤轩的脸上:“曲寒若是能斗得过父王,自然也就不用死了,可惜他斗不过,成者为王,败者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