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把他杀了
云庭深处,梨花似雪般散了一地,小案前坐着个徐徐添茶的人。
男子玉冠束发,一拢白衣静雅绝尘,三千青丝随风泻于肩后,眼角下生着一颗浅浅的泪痣。
此人眉角眼梢分明与霍相君毫无二致,可当我踏过满地花白靠近他时,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喊出另一个名字:“墨纾?”
他茗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你叫我什么?”
我便又重复:“墨……纾……?”
他笑了笑,花瓣落下来,浮在茶水表面,荡起轻细的涟漪。
片刻后,他笑容鬼魅起来,一袭白衣变得如火般通红:“你拿我当什么?”
我踉跄退开一步,却被他捏住整张脸,说话的语气格外森寒:“五年不短了,就算我是一条狗,你也该有几分感情吧?”
随即,四面烈火连天,逐渐地蔓进了花林深处,伴着滚滚浓烟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混沌中,我猛然睁开眼睛,一觉醒在了芳华室的床上。
房间晦暗不明,仅一抹微光包裹着烛芯,桌上几乎摆满了蜜饯和红豆糖糕,及一只空明澄澈半隐半透的玲珑青玉碗盏。
扶青埋头靠坐在墙角落里,左手搭着膝右手垂下去,指节勾住香囊的绳子,石雕一样动也不动。
我光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步轻靠过去,他听见声响颤了一下,却还是静静地耷着脖子,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抬过。
“扶……”
我半俯下来,手心挨了挨他的肩,余下三个字尽堵在喉咙里。
他虽束冠,头发却乱糟糟的,眼角耳畔凌乱散下几根,目光空洞而又涣散且遍布血丝,侧脸枕在胳膊上歪看着我像傻了一样。
良久,他手伸过来,指尖轻轻刮我的脸:“你醒了啊?”
这话问得平静,仿佛我只是睡了场觉,等第二天又自然醒过来一样。
他又将另一只手捧过来,笑着摸我的眼睛,我的眉毛:“肚子饿不饿,我准备了好多你爱吃的点心,可你每日从白天睡到晚上总不起床也不理我……”
烛火幽微地晃了一下,他起身拽着我过去,端来蜜饯和糖糕:“快,快点吃啊,吃完了我陪你睡。”
陪我睡?
他在胡说些什么?
扶青左手端着蜜饯右手端着红豆糖糕,一股脑儿地捧到我面前,浑噩道:“快吃啊……快吃啊……快吃啊……”
眼下我的确很饿,便抓了几块红豆糖糕,大口大口塞进嘴里吃干净。
他不但头发散乱脸色惨白,连眼神都呆呆傻傻的,此刻喉咙里一滚,沙哑着问道:“好不好吃啊?”
我哽咽点头:“好吃。”
扶青捧起那盛着雪莲羹的青玉碗盏,只不过里面似乎已经凉透了,全然没有一点儿温度:“不急,好吃也先放着,喝口雪莲羹把胃暖一暖,等喝完了再吃这样肚子会舒服些。”
我想试试温度,却闻见一股酸苦的味道,恐怕这碗羹已经干晾了好几日了。他将勺子握在手里,兀自失魂落魄地搅了搅,眼睛盯着碗里头自言自语道:“你喝呀,喝了才能醒啊,为什么一直喝不进去呢?”
他吹了吹就要往嘴里送,我连忙挡下勺子,摇摇头道:“这不能喝了!”
啪嗒,勺子掉回碗里,他魔障了似的耷着头道:“雪山归心莲有续命归心之效,当年我能用它救你哥哥,现在就能用它救你。可是,无论怎么喂你都喝不进去,我便只能含着羹一口一口渡进你嘴里。但亚父非得说,归心莲只能救一息尚存的,还说你已经气绝纵然吃再多也没用了……”
说着说着颓丧地笑了笑:“哼,我才不信呢,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忽然,他手里一松,碗并着勺子跌下去,凉丝丝的羹溅在我脚背上。
也是这时,我才看到门前横着一把剑,锋刃上已被斑斑血迹染成了怵目惊心的红。
早年间他陪我练功修行,偶尔会用到这把剑,可剑上那摊血,又是谁的?
我兀自盯着锋刃间的白褚两个字失神,忽然被他横抱起来,绕过残羹轻放到床沿边,单膝撑下去,捞起一只脚捂进怀里边擦边道:“地上凉,以后记得,先把鞋穿好。”
我下意识往后缩:“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手劲儿大,牢牢地抓在我脚踝上,等擦净了放下来又捞起另一只:“从前又不是没碰过。”
脚心被蹭得痒痒的,我顿觉脸颊一热,揪紧了被子道:“可那都是小时候了……”
他一顿:“不可以给我碰吗?”
我俯下来推他的手:“当……当然不可以啊……”
他手里拈着衣摆缎子,等细细擦净了,才又道:“昔年在珺山,无论清秋怎么闹脾气,只要一到晚上她必得是乖乖的。因为,清秋最怕痒了,若不乖我就挠她的脚心。”
忽幽幽地一声:“你和清秋一样。”
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