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将军,这些都是圣上给予周家的荣耀——”
话说到一半,周羡宁忽然意识到他从未看过懂父亲的立场,“我一直以为父亲是鼎力支持圣上的......”
周父嗤笑一声,面孔上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虞恒给的荣耀?这么说吧,在他的眼中,周家嫡长子手握重兵镇守边关,那么,身为周国公的我和周家嫡次子的你,是必须须留守在西京的,你觉得是为何?”
周羡宁灵光一闪,脸色微变,脱口而道:“留质。”
周父淡淡一笑,“没错,我之前便给你说过,圣上猜忌心严重,他不会放心你哥哥手握重兵的,只要我们父子俩一日在天子脚下,你哥哥便永不起不臣之心。更何况...”
更何况....你是前朝太子,我们周家心惊胆战的怀揣着这个秘密,如何能不让我未雨绸缪?再说,虞恒在金銮殿的龙椅上已经坐得够久了,该换个仁慈君主上位了。
周开呈敲了敲银簪,白香灰散落在书案之上。他吹了吹簪尖,然后插进发髻之中。
*
这些日子以来,阿宛想起很多发生在岑州的往事,那些久远得好似前世发生过的事。
现下,毁在战火之中的岑州城已经重建,可是在她的心中,却再也不是曾经的那座城了。她的父母兄长,她的儿时好友,那些快活肆意的日子,犹如指缝流沙,散在空中,消失不见。
于是,她斩断了和过往的所有联系,犹如羁旅在外的游子,内心涌动的思乡之情让她倍感孤独。因为,她永远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好不容易碰到了可以共同缅怀过去的旧友,却横生猜忌,将对方越推越远,以至于品茗小聚之时,心中全是忌惮。
心中翻腾的滔天巨浪之后,她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悲哀。
秋月正指挥着内侍清理廊檐下的蜘蛛网,随后手抄一柄鸡毛掸子,进了殿四处掸灰尘。
阿宛坐在东暖阁看着秋月动作,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忽然,她轻声喊道:“秋月,你先放下鸡毛掸子,进来和我说会儿话。”
秋月走了进来。
“关门。”阿宛命令道。
“殿下,这是?”秋月神情一顿,笑容半僵在了脸上。
“我想我们俩接下来的谈话,你应该不会想让别人知道。”
秋月身体瞬间变得僵硬。默了默,她不作声地转过身,将殿门关上。
阿宛抬了抬眼皮,冷眼瞧着她,“你多久开始和关妃私下联系的?”
秋月扑通一声下跪,眼神躲躲闪闪,“婢...没有...”
阿宛道:“那日在牧鹭山别宫,我和周郎将去镇子上看耍水龙,本就是临时起意。我琢磨了很久,为何关妃能够立即知道我的行踪,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转念一想,或许问题出在我身边的人。”
秋月脸色一白,口中嗫嚅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只是朝阿宛深深磕了一个头,长长匍匐在地,“殿下,请责罚。”
“你是该被罚,卖主求荣,置我于危难之境。说吧,关妃到底给你了你怎样的许诺?”
秋月着急往前辩解道:“殿下不是的,关妃娘娘并没有害你之心。”她抬头,眼中含泪,
“关妃娘娘她也未曾许诺过我什么。只是婢曾经在尚膳局当差被大宫女刁难的时候,偶然受到关妃照拂,这才被调来了东宫当差。牧鹭山一事,也是她想让你避开危乱之地,我才透露你的消息。”
“我知道的。”阿宛未表达意见,接着问道:“听说你近日夜间借口外出,是去瞧关妃?”
秋月一脸愧然,点了点头。
阿宛沉声说道:“秋月,你去和关妃娘娘说,我想见她。”
次日,阿宛携秋月一同前往掖庭,对外给出的说法是关妃曾经向她示好,昭意公主心善,去冷宫探望。
掖庭是皇宫西边的一处破落殿宇,黄琉璃瓦歇山顶的屋檐之上长满了枯草杂叶,雕梁上的金彩早已斑驳褪皮,而地面上铺墁的方形砖块缝隙之中长着稀稀拉拉的杂草,无人清理任其蔓生。
阿宛一踏进掖庭,便觉得整座宫殿仿佛蒙在一层灰蒙蒙的雾霭之中,盈满了浓郁得散不开的哀愁。
为了找到东宫旧人探寻姬舆的消息,她曾想了无数次该用什么借口来到掖庭之中寻找旧宫人。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第一次来竟是为了探望故交关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