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是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她面容和蔼慈祥,问我:“终于退烧了,孩子,你还好吧?”
而后,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进来,他的裤脚湿了大半,手上提着一条大鱼,开心嚷着今天抓了大货。
他们说偶然在山谷的溪流下游中捕鱼,遇到了顺流而下遍体鳞伤的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对夫妻姓蔺,是从北地邯郸逃亡而来的人家。他们一路逃到了亥城的深山居住,亲生女儿在南下逃亡中却染病死去。
这乱世之中,祸乱横生,到处都是白骨枯肉。
我也直到那一刻才明白了争霸天下的烽火下,埋葬的全是一具又一具如山似海的白骨。
蔺家夫妇老年失子,认为我是上天对他们丧女的弥补,从此将我视作亲生女儿。我便成为蔺家夫妻的女儿——蔺阿圆。
我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再也不是那个身心健全的我了。
面容毁了,一道长疤痕贯穿我的右眉和上眼皮,自右眼睑一下的小半张脸长出凹凸不平的粉疤痕。
右腿也断了,乱世之中,寻不上良医,所以阿爹帮我接上了,但接骨术并不算得精良。虽然能直立行走,但是右脚却是永远跛着。
我在亥城的深山密林中养了两个月,直到能独立行走了,我们才决定继续南下去蜀地。
那日雨夜从山崖之上推下的一箱箱的珠宝木匣有不少坠落在溪边的鹅卵石滩之上,我和阿爹阿娘捡了一些走,当做路资,剩余的都埋在了密林之中。
我们出发的那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飘过一线大雁,携着澄净的阳光向南南飞去。
往蜀地的一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些流民一起结伴南下逃亡。
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除此之外还要躲着匪盗和乱军,一路而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色,而路有枯骨,荒无人烟的城镇,早已见惯不怪了。
那日,我们经过了一处原野,原野之上枯草连连好几里。
可原野中央,折断的长戈、凹陷翻边的铁盾、腐烂生臭的尸体,以及生有蝇蛆的马肉......
我们惶惶不安地快速经过这片经历厮杀小型战场。
但是草丛边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吸引了我的注意,那人的眼眸是那么得亮,就像天边的新月散发盈辉。
她扭转眼珠和我对视那刻,我看到她的眸中展露出毫无祈求生还之意。
仰面朝天,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仿佛面对命运翻滚波澜,她躺平了认了命。
不知为何,我好像看到了曾经亥城城郊之外的车道之上,身单影只的自己。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救下了那人。
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她放在我们的木板车上,拉车的老驴是从一处农家买来的,它回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负重,好似有些生气。
那人身着一身圆领袍,头带冠,挎着剑,原本以为是一个少年,待到她说话出声之时,那声音喑哑,但是却是透着一股阴柔气息,我才晓得原来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
她,也无家可去。阿爹为她取名为蔺阿宛,认她当了二女儿。
就这样,我们四人结伴而行抵达蜀地的凤鸣山。
蜀地的凤鸣山地处偏僻,战争都在中原那一片,鲜少波及到这里。我们在这里定居了下来,凭空而起的竹篱茅舍,从木柱到篷顶,从竹篱笆到木桌木椅,都是我们一家四口的一点一滴的心血所筑。
十年之后,天下安定,虞朝建立。
身在辟地的我,自然也听闻我的父亲虞恒在西京登基称帝,威震四海,我的母亲荣登后位,母仪天下,而我的哥哥被立为太子,成为国之储君。
身为虞家子嗣的我,若是回去宗室,自然也会获得封号食邑,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然而,我却并不想上京认亲。
在凤鸣山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屋子里永远洋溢的温暖烛火、热气腾腾的可口饭菜,以及和美平淡的气息。这里才是我真正可以停泊的避风港。
我既成为了蔺家阿圆,便再也不愿回到那冷漠无情的皇家之中做回虞晚期。
就这样,不论外界纷乱,我始终在凤鸣山中过着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