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乐不起来,暗道秋月你可害煞我也...
她不自然抚了抚胸口,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像是要从嗓子眼之中蹦了出来。
即便她认出来自己又如何?除了她,无人识得前朝陈家将门之女陈苡之,只要自己抵死不认,她也莫可奈何。
阿宛状若无意地垂首,盯着眼前的杯皿,渐渐捏紧了手中的衣袖,好似借力排解自己的惶急。
关妃的眼神轻飘飘地转了一圈在场的人,自然,也看过自己。
但是...却没有任何反应。
阿宛喉咙发紧,吞了吞唾沫,她没有认出自己?
这时的船舱内,没人说话,也没有人打量她,比她位份低的嫔妃喊了几声参见关妃娘娘,说了两句吉祥话之后,舱内又沉寂了下来。
阿宛明显感觉得到,此刻的沉默和适才的沉默不一样。好似关妃是一个扫兴的人,一出现便让人意兴澜珊。
不知是迟钝或是根本不意舱内的气氛,关明月拈起一块绿豆糕送入樱口,她“咯咯”一笑,嗔怪道:“孟姐姐可真狠心,游湖宴都不请我。”
孟贵妃嘴角一僵,虽仍和颜悦色但还是暴露出内心忿忿,道:“这就误会大了,关妹妹向来不喜这般热闹的,以为发了邀帖,妹妹也不会来的。”
关明月未置可否,她绕着左侧渐渐接近了案首。
“听说孟姐姐为还宫的昭意公主接风洗尘呢,我猜,这位便是昭意公主了吧。”她单手揽过阿宛的双肩,“让我瞧瞧。”
视线相对,阿宛汗毛直竖,不寒而栗。
她轻启樱唇,眼底却生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昭意果然生得仙姿玉色气质不凡。”
“貌......丑才疏,承蒙关妃娘娘谬赞...”阿宛自谦道。
关妃笑了笑,薄纱下的肌肤相触,有些湿意,“呦,公主殿下想来是热了,肩上泛着薄汗,撩开帘纱透透气吧。”
内侍看了看孟妃,孟妃点了点头。薄帘纱撩开,湖面上的风吹了进来,阿宛觉得肌肤好似更凉了。
说罢,朝着案首孟贵妃道:“姐姐,我不请自来,您不会生气吧?”
正道心中所想,孟贵妃一愣后反应过来,“哪里的话,看座,我们起船吧。”
内侍在案尾置放了一把太师椅,桡夫也撑起了竹竿,画舫渐渐远离了湖岸。
船舱内司乐坊的宫人吹弹奏乐,乐音婉转悠扬,渐渐中和了舱内凝滞的气氛。
阿宛想起那年岑州城内,佛教香火鼎盛。佛诞节那日,除了香火果品供奉之外,还奉上渺渺仙乐,走在街上,箜篌、长柄琵琶之声轮番而来,玄妙灵动却又朴实无华...
那年她与关明月会同一众贵女去大寺拜祭,车内气闷,关明月撩开车帘那刻不知街上谁人识出了岑州绝色关明月。
引得一众少年儿郎们呼朋唤友竞相观看,不知谁将手中供佛的鲜花往她们车上一抛,紧接着,铺天盖地的花朵好似漫天花雨一般,砸向她们的马车,疯狂程度堪比潘安掷果盈车。
她们匆匆驾驶马车逃离,待到人群稀疏处,阿宛和关明月面面相对之际,车内瞬间迸发出一群贵女响彻天际的大笑。
颅内旧日的影像和眼前的人影重叠,万没有想到她俩再次相逢,竟然是这番际遇。
她真的没认出自己吗?
也是,自己的容貌变化颇大,想来以前的日子过得快活肆意,性子豁达之下眉目也柔和,带着不经世事的纯真无暇。后来眉目也长开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心思厚重下整个人的气质乍然一变,有时候照着铜镜,对着镜中的自己,她竟然也觉得陌生。
丝竹声婉转,悠扬如水,声声绕梁,催人迷醉在这琼浆玉液之中。
隔着长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中,关明月朝自己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她嘴角一撇,冁然一笑,那笑容一如旧日那般美艳张扬,却让阿宛心中一惊。
不,她认出了自己!
许是刚才进船相见那刹,她瞧出一丝旧人的影子,只是心中有疑。这才走到了案首,站在身后揽住自己肩颈,看到自己耳根缝处那枚黑痣的那刻,她便已经知道了自己是陈苡之!
适才乍然一见,自己六神无主之下失了警觉,这才让关明月钻了空子,好验自己真假。
就在阿宛意识到的一刻,如坠冰窖,周身泛着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