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行了,朕知道了。望昭意不要忘记今日所言。”
看来这是愿意给自己背书了,蔺阿宛再行叩首之礼,“父皇在上,受昭意一拜。”
虞元帝疲惫挥了挥手,“退下吧。让殿外候着的那一干人也退了吧。”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禀告。”
阿宛将刺客来袭一事禀告,得到他必将追查的允诺后便退了下去。
龙椅后面立着一面高阔雕龙髹金屏风,老内侍梁庸走了出来。
虞元帝斜睨了他一眼,“梁庸,你手底下的一群废物也该磨一磨了。”
梁庸连忙俯身在地,额间沁出冷汗,“老奴该死,陛下恕罪。当初益州传来消息,只道寻到胎记极为相似的女子,老奴便...只是派遣探子前去,没曾想这乡野女子竟真是昭意公主...”
头顶久久没有声音,梁庸望了虞元帝一眼,见他仍然盯着门外,神情晦涩不明。
他问道:“梁庸,若你父亲想杀你,你恨吗?”
梁庸脑筋转得极快。
说恨,那就是推翻昭意适才的陈词,挑拨刚修复的父女关系,说不恨,皇帝看起来似乎有一丝思虑。
不如避开了这问题。
“这...老奴的生父早就死在兵荒马乱中了。”随即梁庸眼咕噜一转,谄媚道:“这昭意公主敏慧,颇有陛下当年之风。”
“你倒是会说话。”
*
益州凤鸣山,蔺家小院西屋。阿圆盖着薄被,辗转反侧不得眠。
她一连几日去山上挖鲜笋,草林间春寒露重,右脚腿骨便开始发寒。
这是老毛病了,自从十年前从山崖跌落,毁了脸,也断了腿。寻不得良医,右腿骨没接好,一路逃难,也得不到休养。
每每受了凉,右腿便骨寒筋软,抓心挠肝般难受得紧。不过,虽身子残缺,但好歹上天垂怜,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她侧躺,双腿抵着胸腔,用手掌摩擦生热,不断借用掌心的热量捂着那发寒的腿骨。
木床一侧,丈夫从上伸出大手将她揽在怀里,察觉到身侧的动静。
他迷迷糊糊间睁开睡眼,撑起身子将脑袋撇过去看。
一张大脸陡然出现在眼前,他憨里憨气得问自己:“阿圆,要起夜?”
黑暗中阿圆睁眼无语,道:“腿寒。”
从上立即翻身起床,亮起一点豆灯,满室昏黄。
他的宽阔肩背投成一片黑影映在房顶,看起来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从木篮子的杂物里熟练翻出艾草棒后,回到床畔,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撩开床褥,将她的右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的右腿遍布凸起的粉色伤疤,小腿肚的肌肉萎缩,只有左腿的一半。
他将艾草棒凑近灯芯火焰,燎燃了艾草,白烟渐渐升起。
他熟练地翻转艾草棒上的火星子,待燃烧充分后,让这冒着热气的白烟熏烤着她的右腿。
艾草有温中散寒的功效,不一会儿,她右腿的肌肤已有温温热热的感觉。
只是艾草棒短短一截,不一会儿便燃烧到根部。
从上挠挠头,道:“艾草用完了,明日我去山间采些。”
这艾草还是阿宛临行前备下给自己的,想起那双清亮的眸子,阿圆心生忧虑。
从救下阿宛的那刻起,她就知道阿宛秉性执着。冥冥之中,这也好似预示她必定会冒名顶替自己的身份入宫。
缘起之后,所有的事情,命运在无形中已有了安排。
也不知身在西京的她状况如何。
从上嘿嘿笑了两声,“放心吧,阿宛妹子一个脑子顶得上别人一百个。既然西京没传信来,说明她是安全的。”
他拉下她的裤腿时,粗粝手掌轻轻拂过伤疤,问道,“疼吗?”
不是问发寒泛酸,而是疼吗?
阿圆怔了怔,道:“早就不疼了。”
那时,坠车又跳崖,顾不上疼痛。现在,身上疼早就消失了,心疼也早就麻木了。
但是,那种天地都抛弃了自己的窒息感却永远刻在了骨子里。
恨吗?
生养之恩,永铭于心。不宣此事,已报恩情。自此之后,恩断义绝。
从上吹熄油灯,室内一下变暗。他躺上床,揽腰将她往身边一带,将她的双脚裹在短衫里贴近胸膛。
“睡吧。”不过一瞬,身侧鼾声犹如雷响。
阿圆愕然。这么久了,还是觉得他的秒睡功夫实是神奇。
肌肤相贴,暖热沿着右腿的经络骨骼一路攀升,好似一泓清水,源源不断地填向空寂的心窝。
渐渐地,她也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