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顾春城的女朋友
她无心旁观他们的闹剧,也不想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以前做同桌的时候,田媚偶尔也会闹到座位上,她都习惯了。江疏雨收回视线,闭眼休息,等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她家住在城郊一个废弃的足球场里,里面还住着其他几户摆摊的,有卖凉皮儿的,炸面筋的,还有做烧烤的。
“回来了,妮儿。”胡子叔在门口搅着一锅热乎乎的糖浆。
“胡子叔好,这几天麻烦你照顾奶奶了。”江疏雨他爸经常不着家,她走之前,特意交待胡子叔有时间去看看奶奶。
胡子叔不在意地摆摆手,“邻里邻居的,都是应该的。”
他平时靠卖假蜂蜜为生,那锅糖浆煮的就是明天要卖的货。价格比糖贵点,又比蜂蜜便宜,吃不出事儿,但也挣不了多少钱。
其实,他这个人,没胡子的时候,看起来很正常。胡子一长出来,就是妥妥的养蜂人。江疏雨觉得,他那胡子在促销方面,功不可没。
江疏雨走到最里面角落那间,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奶奶。
门口几只鹅,曲项向天歌。
“回来了,”奶奶出门迎她,花白的头发上简单地别着个木簪,“回来得正好,我算着时间炖的肉,正好炖烂。”
江疏雨笑着走过去,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勺,“是鹅肉吗?”她吹散表面白烟,熟练地搅着。
“是。”奶奶去提她的书包,没有提动,又松了手。
江疏雨心里咯噔一下,她老去的速度,比她预想的要快。
“去,先把书包放下,盛饭吃饭。”奶奶说。
江疏雨哎了一声进屋,这一周还好没发生什么事儿。在学校这些天,她总担心奶奶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不是离家太远,她真想走读。
晚饭吃得很饱,肉炖得很烂,米饭也香。
奶奶一个劲儿给她加肉,加得江疏雨碗都要端不住了。她在学校这一周,几乎没碰什么荤腥,家里那几只鹅是自养的,平时没什么事也是不吃的,今天算是破例。
饭后,奶奶去后面的破烂堆里翻拾。
江疏雨刷完碗,洗完头,她还没出来,于是顶着没擦干的头发就过去了,“黑灯瞎火的,找什么呢?”
奶奶转身,眉头皱成一团,“怎么会少了呢?明明是两千,怎么变成一千了?”
江疏雨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接过那些层层叠叠的塑料袋,翻到里面的现金,来回地数,的确只剩下一千。
江疏雨感觉身上都没了力气,她心里知道这钱去哪儿了。仅剩的几张现金,无力地蜷缩在一起,他怎么能这么狠,这可是她的住宿费和生活费。
发梢的水,一滴滴落下,滴在胳膊上,凉得刺骨。
门口的鹅没来由地叫起来,声音异常地刺耳。
“你爸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奶奶也想到了,她蹒跚地扶住墙,“我去找他要回来。”
“不用了,奶奶。”江疏雨缓缓拉住她,“这些天没回来,估计早就花光了。”
夜里,他们在草坪上铺了个凉席,她梳着还没干的头发。奶奶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我当初老来得子,他们都说我后半生有指望了。结果呢,到现在没花到他一分钱。”奶奶叹了口气,“我指望不上我儿子,你指望不上你爸,现在你妈也走了。人啊,能指望的只有自个儿。”
潮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黑夜里略过指尖,凉凉的。爷爷去世早,自立自强是奶奶一生的功课,也是奶奶教给她的功课。
“嗯。”江疏雨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没底儿。
沉默伴着夜晚的风,温热地在空气中化开。几分钟后,她才发现奶奶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脸上,带着不安。
“你性子独,我总怕自己哪天走了,你在这世上就剩下一个人。”奶奶忽然感慨。
江疏雨心头酸涩,说不出话。人老了如果有人养着,那就活得长一点,如果被人耗着,那就短寿些。她想要尽快长大,可是时间总是比她跑得快。
“这些年,到咱家来过的同学,就小顾一个人。”
提到顾春城,江疏雨手里的梳子停了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奶奶总是对他念念不忘。
“我知道,他那天晚上,不是来咱家写作业的。”奶奶缓缓地说着。
江疏雨意外地抬头,她一直以为奶奶不知道,顾春城那天是来找事儿的。
“不管他是来做什么的,最后什么也没做,还写了一晚上作业,他是个好孩子。”
江疏雨不认同,“就吃了一顿饭,你怎么就断定了。”
奶奶笑笑,“一个人骨子里的善是藏不住的。”
江疏雨也笑笑,倚着她的身边躺下了。
那夜,她睡得不太踏实,什么样的善是骨子里的善,是包在皮肉里面,让人看不见的善吗?看不见的善,还叫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