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陛下说的是“将安王带来”,而不是“召安王进宫”,这当中区别代表了什么,禁军统领和内侍总管心中了然。安王府的牌匾明日塌不塌,已经是陛下一念之间。
如今的禁军统领是王铮,一年之前,他还是北境的兵马将军,因为对待边患的决策错误,职位被高长缨接替,他则调回了宫城。
之所以没有遭受重罚,是因为他也姓王,是皇室的旁支血脉,赤胆忠心跟了陛下许多年。
然而在他这个年纪发生这样大的职位调动,往往不是擢升,就是贬黜。虽说西北将军和禁军统领职级相差不大,但朝廷里的人都明白,他这番回京,糟了贬的。
所以他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宝刀未老,也像给他的子孙谋个锦绣前程,如今显然机会来了。
他或许看不清楚边境的局势,但他看得清陛下的心事,否则他这样一个皇家旁支子弟,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陛下如今提及安王时那狠戾的神色骗不了人,安王,这回应是不成了。
不知后头问鼎王座的会是谁,但不管是谁,只要他拿下安王,便是对新帝尽忠。
打定了这个主意,王铮和内侍总管各派了得力人手,禁军缉拿安王,宦臣收押女眷,京兆尹则派人去了刑部詹事桑挺的家中。
随着各路人马分头行动,议事殿只剩下了陛下和王昭。
陛下的眼中满是倦意,看向王昭:“昭儿,你会背叛我吗?”
王昭没有躲闪:“我记得年少时初入宫城,您同我讲过您的治国理想,您说希望边疆安定,百姓和乐,农桑顺遂,工商繁荣,世家、寒门皆出贵子,王公、布衣皆有作为。陛下,如果您问的是我会不会背叛您的理想,我发誓,我绝不背叛。”
陛下的喉头有一瞬哽住,他问的并不是这个。
他想问的问题,其实十分阴暗,他想问王昭会不会觊觎他的权利,乃至迫切地希望他老迈、甚至希望他死。
可当王昭笃定地回答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突然就回想起了自己的青年岁月。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朝堂、后宫、江山社稷,都在他一手掌握之中,何等潇洒快意。
可是他老了,王暄和王晗都在算计他,王暄算计他的疼爱,王晗算计他的龙椅,他们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曾经是何等伟大的帝王。
可王昭显然是知道的,陛下心中对此很是满意,这个儿子是好的,自己果真慧眼独具,没有看错人。
陛下的神色和煦不少:“昭儿,你还是不愿唤我一声父皇吗?”
王昭没有说话,为陛下倒了一杯茶:“您还记得我母亲吗?”
陛下的眼睛眯了眯,用力回想着多年之前的那个倩影。
那是个纤细柔软的女子,她是他臣子的女人,曾在流徽不愿同他行房时,带给了他绝顶刺激的背德的欢愉。
“记得……记得……”陛下喃喃:“你母亲是极柔顺的一个人,可惜了,可惜了,她当年若是进宫,如今应当也是贤妃之位了。你母亲啊……福薄……”
王昭恭恭敬敬将茶盏递给陛下,姿态是谦卑的,但终究没有叫出那句“父皇”。
陛下近来本就神志不清,此刻沉浸在王昭刻意用语言编织的“千古明君”的幻境里,又回想着自己风华正茂时的露水姻缘,已经将叫不叫父皇这件事放诸脑后。
只有王昭是沉重的,茶盏里的热气飘到他脸上,他的眼前迷蒙得如同他的心。
他看着神态痴妄的陛下,只觉骨髓里泛出阵阵的寒气和恨意。
他的父亲奸/污了他的母亲,又将她这样为了幼子委曲求全、又为了清誉慷慨自尽的女子,称作“柔顺”。
在这个人心里,他或许只记得母亲那一夜柔弱的身躯和无助的吟哦,他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一个女人对他的爱与臣服。
就是这样一个无耻之人,如今居然想让他叫他一声“父皇”。
可笑啊,真是太可笑了。
陛下沦陷在白日大梦中,王昭浸泡在钝痛的怨恨里,就这样足足三个时辰后,安王才被带到宫里。
这三个时辰里,安王和他的府兵奋起反抗。他身上的铁索,脸上的血污都是反抗的证据。
安王来到殿中,看见陛下,突然又乖巧起来,他的双手被铁链束缚,只一双腿奔跑着,扑跪在陛下的墨色锦绣靴前。
“父皇!父皇!……”安王神色谄媚极了:“可是哪个居心叵测的在您耳畔嚼舌根子,让您误解了儿子?父皇!父皇您是明君啊,您可万万不能听信旁人的谗言啊父皇!”
陛下俯视着匍匐着的王晗,只觉作呕,这般奴颜婢膝,哪里像是孤的孩子,就这幅样子,居然还胆敢号称是流徽的倚仗,竖子,你配吗?流徽是他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混沌的神志和变/态的爱欲充斥在陛下的脑海,他甚至不愿再同这个儿子多说半字废话,只对王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