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东朝大德十六年冬，舜安城内，大雪纷飞，天地一片苍茫之色，往日热闹非凡的街道沦陷在暴风雪里，萧瑟的风声在空巷中回荡。

马车的主人揭开车帘时，被迎面来袭的雪片堵住视线，无奈地缩回了手。

他抬眼看了看车内的少年，轻轻地叹气，索性闭眼打起盹儿来。

风一直在窗外呼啸，时而强硬地刮开帘幕，顺带着雪花灌进来。

鬼天气折磨人！

哪里眯得住……

眉头一皱，微开双眼，对面的少年仍然毫无动静。

马车默默前行着，留在雪上的车轮印还未消失殆尽，悬挂在车檐四角的铜铃也在风中“叮当——”回响。

马车最后在一户官宅前停下，宅前两座高大的雕像此刻已是白雪掩身，难辨其貌。

朱红漆的大门上有许多凸起的金色小圆点，庄严夺目。

大门两侧挂着一幅黑石篆刻楹联：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门上方悬着一块长方形匾额，十分赫然地印着两个烫金字体“梅府”，匾额两边的悬梁上还挂着两顶特质大红灯笼，灯身也用金漆写着大大的“梅”字。

一瞧就觉得威严庄重，不失富丽华贵之感。

“老爷，您回来了。”一名年轻小厮一边撑伞，一边为他拍掉身上的积雪。“大家都在品茗阁等您。”

“嗯。”男子点点头，转身看向马车说，“去把车上的人接下来。”

“是，老爷。”

这时，一个被白色貂毛披风包裹的少年从车内走出来，在小厮的搀扶下也缓步下了马车。

“去品茗阁。”

男子吩咐道，说完朝门内走去。

少年沉默了片刻也跟着踱步进门。

品茗阁其实是一座临湖而搭的小楼台，是梅家人专门用膳的地方。

屋子的门窗都选用的上好的椴木材料构成，木窗上镂空雕刻的白鹭荷花图案，独具匠心，生动逼真。

面门而立的墙壁上是一块巨幅的刺绣图——百鸟朝凤，针线丝丝相扣，色彩缤纷，富贵骄人。

屋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红漆大圆桌，桌面纹理光滑。围着桌边摆放着十张同材质的镂花矮圆凳，因为入冬天气寒冷，屋内四个墙角皆摆放了青铜鼎炉，时刻白雾升腾，暖气流散，人入居室如至春日般温暖，还总有一丝清淡的熏香味萦绕鼻尖，令人神清气怡。

看到男子进屋，众人纷纷起身，直到男子在主位坐下才坐回去。

男子右边有一个空位，平时是大夫人的位子，因为事先吩咐过管家，所以今天特意腾出来了，男子示意让少年到身边坐下。

梅管家立马替少年解下了身上的貂毛披风放置一旁。

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泻而下，白皙的面庞稚气未脱，明眸皓齿，一袭紫色锦袍加身，腰挂一块紫光流泻的龙纹玉佩，全身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

“爹，这个哥哥是谁啊？”

一脸天真的若芷好奇地望着父亲，二夫人宋月如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小嘴，“小孩子只管吃饭就好，问这么多干嘛？”

屋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大人们都知道他是圣武皇帝最疼爱的五皇子——颜暄之，皇上缠绵病榻自身难保，连夜召唤梅濂进宫，就是因为东朝曾有过把皇子寄养在臣子家里的先例，只是在这种关头外放皇子，等于告诉天下人，不会把皇位给五皇子了。

大人们看着这个刚满十一岁的孩子，心里五味杂陈，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飞到寻常百姓家里来，这份天之骄子的贵气，也不是好担待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可怜他，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从天上到了地上的境遇，何况还是个孩子……

丧母离家，小小年纪该如何承受？

“娘，他哭了。”

另一个细如蚊声的童音，清晰刺耳。

小若琬浑然不觉自己把气氛弄得更僵了，偏着头怔怔地看着少年，相隔一个位置，看得很清楚，他埋着头，粉白的面颊上两道浅浅的泪痕。

“琬儿乖，好好吃饭，不要讲话。”

大夫人苏静香瞥了一眼梅濂，见他脸色阴沉，心里一疼，止不住咳嗽起来，身边的阿嬷端上热茶，给她搓了会儿后背才缓解些，她摸着女儿的小脑袋，不敢再看梅濂的脸色，有苦说不出。

“五殿下。”

梅濂出声道，“兰妃娘娘刚归天，若是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反而枉为人子，只是不要辜负了陛下一片苦心，他送你出宫是万不得已的决定，是为了保全殿下。”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五皇子埋首沉默不语，单薄的肩膀却在轻微抖动。

其他人都静坐不语，原本应该其乐融融的年夜饭此刻变得无比苍凉。

满桌的珍馐美食，醇露琼浆，却无人敢动筷子。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