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梦

是夜。三更天。

桑佑仍在歌唱。

他仍维持坐在床边的姿势，一手执天欢的手，另一手轻拍她的手臂。一下一下，很有节律，仿佛在安抚一个摇篮里的婴孩。

天欢的手指本纤细修长，但在桑佑的大手中却显得娇小细嫩，几乎被完全包裹。他的体温通过这大手熨帖着她。

也不知是哪个方法奏了效，天欢睡得很平静，面上甚至微微带了笑。

桑佑的目光仿佛寄托在天欢面孔上似的，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他不知看了她多久，也不知唱了多久。

他似乎在通过歌声和目光，将他的情绪、他的抚慰、他的希冀和渴望传递给她。在某个内心阴暗的角落，桑佑甚至自私地希望这一刻可以延续至永远。

因为当她醒来，他将没有资格继续陪伴她身边。

他贪恋着这偷来的片刻，心知他本不属于她的世界。

桑酒已用传讯螺告知桑佑，她代表蚌王已救下冥夜，冥夜情况稳定，桑佑不需操心。但他内心总是不安。听闻两神从神魔大战中昏迷坠落，虽战乱已平息，但伤亡惨重。未知上界作何处理，又是否已遣神来寻？

忽然，天欢眉头再次蹙起，好像又陷入了梦魇，嘴里不安地嘟囔着什么。

“怎么了？”桑佑连忙加强自己歌声中精魄的输送，同时将耳朵靠近天欢的嘴唇，试图听清她的话。但这次似乎她被魇住得厉害，他的安抚于事无补。

天欢不安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桑佑彻底听清了她的话——

“冥夜……你决不能有事……冥夜！”

空气凝滞了一秒。

冥夜？

歌声停了，桑佑忘记了继续歌唱。这时一阵晕眩和虚弱感袭来，他才意识到连续为天欢输送精魄导致自己严重亏空。但他的头脑仍在想着，他知道冥夜是谁——

九天上英勇的战神，东海唯一成神的蛟龙……与圣女自幼相伴的神。

那就是他发现天欢时，她身旁并排躺着的神吧。那神英俊高大，虽重伤仍力量强大，一望即知是天之骄子，与圣女殿下极为般配。他早听说圣女殿下与冥夜神君两情相悦，即将结为神侣。

桑佑的眼睛黯了。他闭了闭眼，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将天欢轻轻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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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欢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中她仿佛回到了蛋壳中，周身暖烘烘的，还不断有谁在轻轻拍着自己，唱着摇篮曲。

这摇篮曲和母神唱的不一样，但异常好听。

她太累了，此刻又睡得太舒服，便迟迟不愿意从蛋壳里孵化出来。这轻拍她的神便一直哄着她，一直唱着这好听的歌谣，纵容着她片刻的贪睡。

好久不曾有谁这么依着她了，她实在不愿醒。

可歌声和温柔的轻拍不知何时停了。

不要停，不要停……

再无谁回应她。天欢周身渐冷。

天欢倏然睁开双眼，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目中仍是初生小腾蛇的懵懂。

“那不过是个梦。”不多时，她清醒过来，双目恢复惯常的冷静。

昏迷前的一幕幕回忆立刻涌入脑海：毫无征兆的神魔大战，冥夜被偷袭，自己重伤救下他，自己和他往上清飞去……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奇怪的是，她明明记得自己伤的极重，但脏腑的伤痛似乎已痊愈大半，连皮肉伤都已经愈合。不知冥夜如何了？

“冥夜！”天欢心头猛地一跳，立刻坐起四下张望。

冥夜就在她身边静静躺着。她舒了一口气。

天欢这时才留意到她与冥夜身处水底，四周被一个极稳固的结界包裹着。看这结界应当是由水族所施法而做，施法者显然术法高强，且路数与冥夜往常所修的东海一脉很相似……

天欢心中有了猜测。

莫非是冥夜在自己之前早已醒来，施法做了这结界？

自己本是重伤却痊愈大半，显然是冥夜不顾自身之伤，为自己疗伤所致。眼下他昏迷，显然是由于为自己耗尽真气。

冥夜啊冥夜，你怎么还是如此糊涂？天欢心头震动，眼眶渐热。

她蹙眉看着冥夜狰狞且逸散魔气的伤口，眼下冥夜伤重至此，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她用神识探索周围水域，感知到不远的几公里外竟有一棵罕见的上古冰晶。

此冰晶必能治愈冥夜。但它位于这墨河灵气最充沛的中央护卫阵眼，多半是此处的镇水之宝，妄动恐怕会动摇此河根基，甚至可能生灵涂炭。

思量之下，她很快有了计较，飞身去向几公里外的冰晶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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