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事

办公室百叶窗没被拉全，不时有深夜加班的人路过，听到办公室里隐约有争吵，便装作未闻般脚步匆匆离去。

其他员工的影子透过窗纸依稀可见，乔封额角青筋暴起，隐忍着不发作：

“当初约法三章的，我保密，你善待母亲和妹妹，请黄总扪心自问，自己究竟做到了吗？”

说完，不想再引起别人额外关注，乔封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出去。

在宋氏员工记忆里，没有人敢这样跟黄海舟叫板。

乔封是第一个。

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他把刚签过字的文件递交出去，然后兀自乘坐电梯消失在所有人视线里。

他站在宋氏大楼脚下，回望这座他奉献了十几年光阴的地方。

自己刚到宋家时，才十二岁，当时还是秘书的黄海舟接回了他。

他前段人生没人管没人养，过的都是饥寒交迫的流离日子。

某个平凡的一天，一辆看起来就很豪华的小汽车上下来一位戴着墨镜的男人，那人拽着他的胳臂告诉他，他不是孤儿，他有自己的亲生父亲，有一个富饶美满的家庭。

他甚至还有一个可爱的三岁妹妹！

起初他还不敢相信，直到被带到一座别墅面前。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晚餐方桌上，烛光曳曳，一对和善的夫妇在在桌边，围着一个扎着两股辫马尾的小女孩，面上是幸福的笑。

窗外寒风交替，屋内一片温暖祥和。

这是他从不敢奢望的场景。

男人把他带了进去。

他看到女孩有着白皙皙的皮肤，穿着精致的白色公主裙，圆溜溜的大眼睛来回打量着他。

再看自己，灰头土脸，裤腿被雨水和泥水混合着打湿。

这一瞬间，年纪小小的他，感到了无比的局促。

这时，男人把躲在后面的他推到身前。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小乔封紧张地捏紧衣角，余光不停来回观察着夫妇二人的表情。

男人拿出一份基因证明，夫妇的表情开始僵硬。

嫌恶排斥的目光投来，亲情的幻想随之破灭。

他知道了，他不受欢迎。

他知道了，这被叫做私生子。

是世人眼中罪过与差错的化身。

屋内的家具被女人砸烂，女孩儿的父亲嘶吼着问黄海舟，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因为他的到来，彻底消殒。

一片混乱中，他站在男人身后，下意识注意到那个小女孩。

她好像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她晃着两条小腿坐在辅食桌上，与他同高，白如藕节的小胳膊还在往嘴里塞饼干，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小乔封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是不是如果他不来，小女孩就不会看到父母争吵的一幕？

以后她长大后想起来这件事，质问他时，自己又该如何作答？

最后，男人带他退了出去，房里的争执还在继续。

很明显，他没有被接纳。

随着乔封的长大，他接受了宋父提供的教育资源，到国外去读书。

原本想的是，自己学成归来，一定要对大家好点，尤其是自己的妹妹。

就算不被接受，他也能用自己的方式当哥哥。

宋峤峤当年太小没记清，这么多年来，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位有一半同样血缘的兄长，一直傻傻地，把他当作玩乐的小伙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想亲口对她说一声，其实我是你哥哥，我很爱你。

抱着这样的希望，乔封瞒着所有人，重回到了熟悉的隅海。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回来就亲眼看到了黄海舟的作案现场。

这个把他带回宋家的男人，这个陪他走过了一段相当长成长历程的男人，此刻正跪坐在自己亲生父亲的尸体旁边，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黄海舟看他过来，笑着朝他招招手，像个咧着嘴的恶魔：“回来了？来，帮我把这儿收拾了。”

乔封没有过去。

他静静地看着黄海舟把尸体拖拽到河里抛下去，再把宋父的车撞得稀烂，让人误以为是车祸不幸。

看着那片血腥，年仅二十的他感觉一阵恶心呕吐上涌，转向另一边干呕。

黄海舟收拾完一切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用一种满足的语调称道：“以后宋氏，就是你和我的了。”

他说他不要宋氏，他要家人。

当时黄海舟只默默看着他，良久才出口：“你会懂的。”

乔封猛地拍开他的手，一路失神地回到宋宅，迎上宋峤峤关切的拥抱，不敢说一句话。

他不敢告诉她，宋父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