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李元夕拢住小桌上的蜡烛,待其燃稳,才问裴展发生了何事。
裴展道:“他们说我诽谤,我个秀才,诽谤谁,无稽之谈嘛!”
“你好好想想,言辞可有出格处?”李元夕说着,从怀里拿出那本《传奇》,“这里面的事,是你杜撰的?”
“不,都是真的。”裴展笑起来,“我从不无风捉影,都是根据真人真事铺排渲染编撰而成,虽有夸大或荒诞处,可本事不虚。”
闻言,李元夕心中一动,若此,倒真有诽谤之嫌。真人真事,不定刺到谁的痛处,有那小心眼的想不开,一纸诉状告上府衙,不是不可能。
想着,她翻开手里的书册,目光循着目录页一一查看。忽然,她的视线一顿,一个回目引起了她的注意:以假乱真,冒籍进士封边疆。
她翻到相应页码,速速浏览。篇中讲的是一个名叫佟大福的进士,外任连州知府,虽政绩赫赫,却被人检举冒籍取科而被罢免,但后来又被起复,守护一方水土的故事。
“知府”二字灼闪着眼睛,脑中闪过的却是孟饶之言:“我再提醒你一句,别整天想着破案破案,连最基本的利害关系都弄不清,你也不是个好捕快。之前,慈幼堂的案子,胡推官为何不被治罪,你可问过夏伯渊?”
虽未问过,可李元夕也知道,夏伯渊当是有什么短处落在胡推官手里。既是短处,问也无答。
可现在!
见她凝神,裴展也默然不语,只是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李元夕闻声回过神来:“这佟大福的故事,本事如何,你从何处得知?”
裴展想了想才道:“这是田老板告诉我的,只有一句话,‘冒籍进士做知府,官尊禄厚’,别的都是我编撰的。”
“就凭一句话,你就写这么长一篇。”李元夕有些不信,更有些佩服。
“这还不简单,添油加醋而已。你是不写,写写就明白,很简单。”裴展得意道,接着回答她之前的问题,说他并无出格之举,身为读书人,懂礼守法是第一位的。
“好,若明日有人来提审,你实话实说即可。”说完,李元夕就退出牢房,去寻田老板。
田老板在隔壁,正缩在墙角垂泪,满脸死灰,可看见李元夕时,竟如回光返照般,双眼射出精光。他抬袖擦了擦眼睛,恳声道:“李捕快,我冤枉啊。你可得救我,且不论我家里十几口人,那些店伙工人也都指着书坊吃饭呢。”
李元夕立在牢房当中,硬声道:“田老板,你不冤。既敢刻印这种真人真事,就该想到被影射之人举告。说映射都是浅的,虽换了名姓,可眼明之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谁!这等于是明言讽刺!”
听了这话,田老板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人不都喜欢猎奇嘛,我这也是迎合需求,你不知道现在卖书有多难,若没这些故事话本,根本撑不下去。”
他说得委屈,李元夕听得心塞,却也无暇同他挣口,遂切入正题。
“佟大福这篇,你还知道什么?”她拿出《传奇》,放到田老板面前。
“问题出在这篇?”田老板睁大了眼睛,“我说呢,一直都是这样写这样刻的,怎么突然就——”被关进大牢,他也暗自反思,所谓“诽谤”何来,反思的结果就是所售书籍出了问题,可具体哪本他不知道,集贤堂的书太多了,拿他的人只是封了书坊,也没指明哪册。
“你还知道什么?”李元夕又问了一遍。
田老板摇头:“就是一句话而已。什么冒籍的,我记不清了。这本就是别人给的,我觉得行,就拿给裴秀才,让他编写。”
“何人给的?”
“一个小孩,就是那谁,江米条家的那小子。高记甜食铺的那个。两个月前,他送了个信封过来,里面一张纸笺,笺上一句话,无有落款。”
博安。李元夕一愣,却没有说话,默了片刻才道:“无名无姓的东西,你也敢用?”
“这没什么!坊里常收各种趣闻轶事,有署名的,有闲谈的,没人在乎。”原来,为了扩大思路,田老板广征稗文野史。
至此,李元夕心中有了大概,知道该如何做了,便嘱咐道:“明日若是提审,你只说是不知道,若问起佟大福的事,你就说不知是谁写了个张纸笺放在书坊,你看了觉得有趣,就让人动笔了。”
“为何?”田老板不解。
“若想活着出去,就只能这样说。除非你想弃尸乱葬岗。”
***
虽然叮嘱了田老板,可李元夕依旧不放心,所以从大牢出来后,她马不停蹄地又去了高记甜食铺。
夜半更深,正是熟眠之际。李元夕跃进铺子后院,轻轻扣了扣正房窗扇,低声唤了声“江宁”。
江宁闻声惊醒,问道:“谁?”待听清是李元夕后,立即穿衣下床,点灯开门。
他是个谨细之人,知道李元夕深夜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