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车轮辘辘声中，王掌柜慢慢醒转过来。他看了眼右手断腕，其上裹着厚白纱布，疼得不那么厉害，能受得住了。

“谢李捕快，我要是听你的就好了。”一张嘴，就觉得舌下压着个小圆粒，绊绊拉拉的，他不得不停下。

李元夕坐在他斜对面，道：“是补心丸，可以咽下去。”又道，“今儿，你都拿过何物，这黑花蛇粉混在其中，得焚掉。”

王掌柜把在百味斋过手的物件，一一想了个遍，忽然失声道：“是银票！”

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个信封，递给李元夕：“这是戴天骄给的，多了一倍，我还当是封口钱，没想到是……”

没想到是要命钱。

李元夕拿块白纱布垫在手上，慢慢开了信封，见是四张银票，烧不得，略略一想，道：“先放我这儿，刷烤后再给你。”

“不用烧？”

见李元夕点头，王掌柜死灰色的脸上现出一缕明光，他叹声道：“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吧。”

“宣婆把崔家花糕的配方献给了戴天骄，戴天骄让她做茶花糕，一连做了五日，戴天骄才满意，在这其间，宣婆并未进百味斋，就在丹胜街的宅子里。宣金兰被戴天骄带回百味斋做了丫鬟，一直在后院。”

“崔家花糕出事前一天，孟牙人来找过戴天骄，对了，宣婆也是这孟牙人带来的。”

说完，他咳嗽了几声，李元夕把水囊拿给他。

“孟牙人，他在何处走动？”李元夕道，之前吕通天也打听过，只是一无所获。

王掌柜放下水囊，擦擦唇角，道：“不清楚。不过听他提过一嘴，说想吃崔家花糕，他可帮着买。”

闻言，李元夕眯了眯眼睛，这孟牙人对崔家花糕很熟啊，至少离崔家花糕不远，排队方便，啊，是那家喜来牙人行，就在崔家花糕斜对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元夕不觉伸手按剑，给王掌柜吓了一跳，他颤声道：“我都说了，毫无隐瞒，李捕快，你，你剑下留人。”

“你且养伤。”

李元夕走出车厢，拿块碎银给脚夫，让他把王掌柜稳妥地送到济仁堂，交给陈堂主。

然后她就跳下车，转身奔向喜来牙人行。

这个孟牙人，能带来宣婆，能不能带来那个倒毙男呢？他也姓孟，孟饶也姓孟，他们认识吗？倒毙男吃的马钱子呢，也是他带来的么？

正想着，就听有人喊她。

李元夕抬头，见吕通天笑嘻嘻地从斜对面跑过来。竹林遇险后，他自回慈幼堂将息，看样还不错，脖子上的勒痕已消失不见。

“大捕快，有什么活，你吩咐就是，我全好了。”吕通天笑道，“我可比陈堂主厉害，她个大夫，很多事做不来。”

李元夕一愣：“舒念，你见过她？”

“就刚刚啊，她跟汪大公子去了云饼店，带着双刀，我一看就知道是要守株待兔。你也是，我虽不会功夫，但对付几个小毛贼还是——”

不容他说完，李元夕急道：“快，去济仁堂，照顾王掌柜。”

“什么王掌柜？”

吕通天的问题无人回答，李元夕已提身上墙，飞跃而去。

*

济仁堂里闹乱得厉害，一迭声的“死人”分外震人，饶是深在耳房的崔巍也听得一清二楚。

汪、陈二人都不在，只有个小徒弟，怕是照顾不过来。他想着，起身，披上斗篷，拿了榻侧的拐杖，往外走。

他的左小腿伤得厉害，不能下地，右腿虽不严重，但也有划伤，是以加上拐杖三条腿，也走不快。

刚走到院中，零星雪花飘下。厚云重重，冷风刺骨，撑着拐杖的左手只想往斗篷下藏。

崔巍无奈笑笑，一步一挪地往前走。

忽然，一团火红飘了过来，如火胜日，他先是一愣，待看清后，便立定了脚步。

他理了理斗篷，端然站好，静静等待着来人出手。

是戴天骄。

她也立定，更不搭话，抬起右手，“嗒”的声起，五只袖箭就飞了出去，如磁石吸针，刺向崔巍。

崔巍不闪不躲，也不看她，而是望向凌空的雪花，整个人如傲松一株。

戴天骄忽地笑了，他还是不看她，真该早些杀了他，在别院的时候，就不该请陈舒念替他诊治，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至少她还能做她的大小姐。

而不是现在，人财两空，孤注一掷。

也好，他到底是死在自己手上，李元夕也得不到他。

念及此，戴天骄再次抬手，又射出五枝袖箭。

前后十枝袖箭，如冰刃，直直扎向崔巍要害，势夺其命。

突然，一道白光劈空落下，光过处，袖箭纷纷坠地，如断翅之蝗。

戴天骄一愣，尚未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那白光又冲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