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星斗漫天,夜凉如水。打发小徒弟安歇后,陈舒念披了月白风衣,端着罩灯,自后院向前堂,检点门户窗格。
忽然,幽微的啜泣声传来,好像是在前堂。莫不是有急症病患,可为何不闻叩门?
如此想着,陈舒念不由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进前堂,把罩灯放在药柜上,先去内诊室的格架上取了双刀,这才隔着堂门问道:“可是有人?要问诊吗?”
无人回答,可那泣声却大了些,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亲人,再绷不住,涕泪横流。
陈舒念听的一阵心酸,世道艰难,诸君不易,要是那羞于开口的落难之人,不定会做出何种傻事!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她已抬手去开门栓。
“济仁堂,不但悬壶济世,也划桨渡人。”在她决定自立医馆之际,她的双亲郑重嘱咐道。
门栓落下,门扇开启的瞬间,陈述念愣住:飘摇的灯笼下,泪湿襟衫的不是别人,正是两个时辰前送她归来的汪嘉平。
汪嘉平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济仁堂的。
在听到其父汪昌杰那大言不惭、毫无羞耻的论调后,他只感到天崩地陷,只觉得周围全是陌生人,他只有一个念头,走,快走,离开这龌龊肮脏之地。
“快进来。”陈舒念牵住汪嘉平,把他拉进堂里,随手关上了门。
一股温热从胳膊流进心田,汪嘉平不觉打了个寒颤,随即回过神来。
“舒念,我——”他羞愧地低下头去,心中惶惧不已,不知佳人知道原委后,可还会如此待他?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惊疑,陈舒念柔声道:“你是你,你无需因他人之过而自责,更无需为此背负心债,你就是你,你还是你!”
“哇——”汪嘉平哭得更凶,浑身颤抖,如风雨中的孤舟,时刻都有倾翻的危险,陈舒念实在是担心,只好紧紧抱住了他。
两身相依,两心相贴,勇气复生,世界焕然。
不知过了多久,汪嘉平终于收泪,他抬起头,望着陈舒念的眼睛,认真道:“舒念,我要同你坦白。”
他把不能外扬的家丑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你打算怎么做?”陈舒念倒了杯热茶,递给汪嘉平,这时他们已回到后院堂主的卧房,在张圆几前对坐。
烛影跃跃,却掩不住汪嘉平的心跳,他抱住茶盏,不再犹豫:“他是我的父亲,我不能出首,可一旦府衙来查,我也绝不隐瞒。”
他似乎有些不敢看陈舒念,垂眸继续道,“我不想再做什么汪家大少爷!一想到我要与他同席同檐,我就厌恶自己。当然,我会赡养他,可不想再见他!只是,我自立门户,需要时日,彩礼怕是不及完备,咱俩的亲事恐得延后,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一定!”
一双玉手覆上他的双手,用力握紧,他试着抬头,就见陈舒念温柔地凝望着他:“不急,我等着你,等你来娶我。”
“舒念——”汪嘉平不知说什么好,他只是俯首,郑重吻上佳人手背。
蓦然,一阵微风吹来,有人!警觉的陈舒念急急抽手,刚要去查看,就见房门被推开,李元夕急步走了进来。
“我……”李元夕噎住,看清汪嘉平的瞬间,她甚是后悔,不该突兀地不敲门就闯,她歉然地望着好友,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陈舒念却没在意这些,她已瞥见了李元夕的肩头,那里红洇斑驳,触目惊心,她急道:“快来上药。”
闻言,汪嘉平自觉避让,去了隔壁。
“你又跟人交手了?”伤口挣裂,结痂粉碎,看着都心疼,陈舒念深深蹙眉,开口不觉带了埋怨之气。
李元夕摇头:“我倒是想找人打一架,可惜啊!”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汪大公子,深夜至此,所为何事,若是为了那档子烂事,你告诉他,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陈舒念的手一顿,李元夕却已愤愤讲了起来,讲的是夏知府的裁断,还有她接到的指令,明天一早,她就要带人去救助一众孩童。
“怎么会!”陈舒念不解。
“怎么不会!”李元夕恨道,“这些个大人,打的好算盘,与其落个严苛之名,不如顺水推舟,拿捏住众财主与同僚。之后,府银有了着落,同僚也得唯其首是瞻,他可就坐稳了博州府第一把交椅,成了名副其实的方伯侯。”
陈舒念苦笑一声:“你都明白啊,那还愤恨什么!”
李元夕撩起衣摆,白绸裤上鲜红一片,下午背着博瑞出汪家时,她太紧力,又磕上了墙牙子,当时就觉得不好,果不其然,剑伤开裂,可惜了她的新裤。
“知道是一回事,可真经着是另一回事。我本以为爱惜清誉的人,多少会与众不同。”她敲敲自己的头,“是我想多了。”
陈舒念又轻又快又稳地替她上好了药,沉声道:“你可不要往心里去,你做得够好了!——我们只能做自己能做的。”
“嗯!”李元夕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