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暖天晴,人心思动,加之连日风静,人们终于暂息惶惧,走出家门,拜亲访友,宴朋会宾,博州府三街六市复又熙攘。
“且看他人行碌碌,自来无事小神仙。”魏家茶坊二楼雅座,一个男人目视窗外,脸带笑容,手握茶盏,不觉吟诵出口。
忽然,他目光一定,冲人群中的女捕快颔首示意。
李元夕一怔,居然是他,但来都来了,且听他说些什么,遂闪身上楼。
“大捕快,过年好哇。别站着,坐啊。”男人起身让座倒茶,甚是殷勤。
李元夕不吃这套:“吕通天,有话就说!我忙着呢!”
“哎,官差不自由,你不如跟我学本事,一招探囊取物,管你衣食无忧,还自身做主。”吕通天笑道,绿豆小眼中满是得意。
“你皮痒痒了?”李元夕喝道,大放厥词,也不看在谁面前,她拿下腰间绳索,“或者你想念孙牢头,要与他作伴?”
“别生气嘛,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别走啊,我有事跟你说。真的,江霆贤。”吕通天急道。
闻言,李元夕止步回身:“说。”
“我呢,已经金盆洗手,金子攒够了,该玩玩了。都说江山多娇,我决定去看看,一直在博州府晃荡,怪没劲的。”
这却是好事,但好生意外,不知真假。李元夕抬眼,探询地盯住他。
“少我一个贼头,你个捕快会很无聊,后会无期,你说怎么办啊?”吕通天笑道。
虽然捕快与盗贼,天生对头,但这个女捕快不同,她擒贼是为了赚赏格,却又不仅仅为赏格,不然之前在圆觉寺塔林,她也不会见金子不眼开。基于此,他倒是有些念念不舍。
“只要你改邪归正,别犯在我手里就好。”李元夕道,“说正事,江霆贤怎么了?”
吕通天伸手道:“赏钱拿来。”
这个顽贼。李元夕忍住火,从腰袋里取块碎银,朝着茶桌掷出。吕通天抬手接住。
“大捕快,你也太小气。江家给了两千两,你就出这点儿,难怪你得不到真信!”
“赏钱多寡由消息轻重而定,你想多取,先拿重信来。”李元夕道。
“好算计。”吕通天掂掂银子,“来博州府之前,江霆贤一直在金鸿县划船渡客,就在苇叶渡一带。”
“当真?”李元夕问道。
“信不信由你,我可是告诉你了。——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就此别过吧。等你——”
说着,吕通天脸上的笑容一滞,惊色闪过,李元夕已是瞧见,刚要问,就见他翻身跃起,跳出窗外。
突变必有异,李元夕吸吸鼻子,袅袅茶香中似乎有了火药味,她立刻按剑:“谁!出来!”
无人应声,只有窗扇微微颤动。
李元夕急步下楼,走出茶坊,暖阳熠熠,酒香扑扑,宴聚归来之人相携相扶,小孩子们拿着摔炮一试高低。
见状,李元夕稍稍平心,提步慢慢走到理刑厅,进了马厩,给青鬃马们添草加料。
青鬃马似乎认出了她,一直拿头蹭她。
“知道了,知道了,好马兄。”拍拍马头,李元夕退到厩院井旁,那里有个小木凳,她轻轻坐下,面向日光。
“享天福呢。”小马倌在值房里瞧见了,甚是不解,“日头家家有,何必来此闻这马溺臭!果然是巫女。”
李元夕静静坐着,脑中纷乱。
金鸿县,又是金鸿县,之前的胡蔓草还没查,又来个金霆贤,势必得去一趟。
一个人离开故土,在他乡异地建立家业,个中情由,会是什么呢?
可惜,吕通天没有多说。但有了明确地址,总能查出些什么,但愿有用啊,一定会有用。
江峰,江恺,江韵,算上江老夫人,卢婉婷,冯楚,嫣红,韩文成,还有那未出生的婴儿,已经是九条人命。
可恶。必须早早结案,夏知府已做了承诺,自己也立了军令状,一诺千金。
啊,还有江韵丢失的银子,金钗与手炉,一炉万金。等等,银子,金钗都可以熔了重铸,可这手炉,铜锡合金,翻新无用,贼人拿去,为何不出手呢?
会不会,不对,不对——贼人本就不打算出手,只是取走,这样做,是因为——对,对,如此就说的通了。
李元夕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张图样,是江韵描画的手炉,长圆提梁,盖上镂空梅竹纹,炉底刻字:一夜鱼龙舞。
看着想着,她又抬起左臂,之前要去金鸿县,吃了江峰一箭,现在再去,不知如何——啊,呸呸呸,岁岁平安,大吉大利。
幼稚。李元夕暗骂自己,不觉发笑。既已打定主意,就当行动。她起身,又给马儿们添草饮水,之后请小马倌晚上加夜草,明天一早她需用马。
忙完这些,日已沉西,残霞犹照,李元夕便告辞归家。
“总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