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眠于星海
梦蝉说着,接过来,捂了一会儿,疼痛感竟然真的消失了大半。
然后他们几乎沉默了一路。
她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他显然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于是彼此沉默地坐着。
直到轮船颠簸,一下子把梁梦蝉的身子颠到了他怀里。
少年的怀抱炙热,而清阔。
“别怕。”他轻轻拍拍她的背。
梁梦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艰难地扭了下脖颈,环顾了一下自己和少年身处的这个狭小、幽暗还散发着霉臭味的空间,一半是转移话题,一半也真的是心中所想。
她说:“我以后,一定要坐上等舱。”
“嗯。”阿骋一双明澈幽沉的眼睛看着窗外具有压迫感的海水,轻声回应。
“你也会的。”她又说。
“嗯。”他道。
3
从九江码头到相港市郊,两个小时。
轮船悠悠晃晃,梁梦蝉闷头睡去。
再醒来,口水流了阿骋一肩膀。
阿骋说,到了。
而后他们像来时一样下船,风景和九江码头没什么两样。
阿骋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说:“我还以为,市区会和我们那儿有很大不同呢。”
“这不是市区。”阿骋说,“明珠塔建在市郊。”
“哦。”
明珠塔,据说要建很多年才能建好,是相港政府特批的商务建筑,今后将成为相港的地标建筑。
没走多远,梁梦蝉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明珠塔,足有百层楼高,光是站在下面,都感受得到压迫,但是还没建成,探照灯和安全架都在。
阿骋不知道使了什么方法,竟然让吊车师傅将他们吊了上去。
高度停在了明珠塔中层位置,阿骋先上去,然后再扶梁梦蝉也上去。
梁梦蝉站上去,只觉得晚风比下面的还要凉爽,这儿的高度,几乎可以看到整个相港的场景。
她兴奋地趴在栏杆上,放眼远望,只见不远处灯火酒绿、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有人在喝咖啡,有人在唱歌,还有人在街边搭戏台……那一片,像琉璃一样耀目的一片土地,对她而言仿佛另一个世界。
“你看,是相港。”梁梦蝉指着那团热闹道。
是相港,富人的天堂,与贫民区星河湾截然不同的地方。
“是相港。”阿骋侧头看女孩,只见她的眼里闪耀着充满希望的光,脸上绽放着比那里的灯光还要绚丽灿烂的笑容。
她突然回过头来。
这次,是她拉着他,她拉着他的手,在明珠塔上跑,在摇摇晃晃的木板上跑,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没了力气,两个人一起盘腿下来。
只见上有星海烂漫,下有人间天堂,而他们置身其间,却又不属于任何一处。
梁梦蝉抓着栏杆,吹着凉风,和阿骋絮絮叨叨地聊天。
原来阿骋也是星河湾的孩子,只不过一直到处打工,梁梦蝉认识的人又太多,所以即使见过,也记不住他。
“你可不可以带带我?我也想要打工,我也想要挣钱。”梁梦蝉一着急,小手扯住阿骋的衬衫,殷切道。
“他们现在不招人了。”阿骋看着她,撒了谎。
他干得都是体力活,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那脏累苦,而且,就算她去应聘,他们大概率也不会收她,因为她实在太瘦太小了,像风一大,就会被刮跑。
“哦。”梁梦蝉有些失落,“我真想快些有钱。”
“今天你爸,为什么打你?”
“他打我还需要理由吗……”夜风吹来,身上还有几分酸疼,梁梦蝉揉揉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更清醒些,“我考上圣高勒书院了,阿骋。”
阿骋没说话。
梁梦蝉接着说,“我真想继续上学,可是不能够了。”
谁叫他们生在星河湾呢?
那里的孩子,又有几个是能上初中的?小学毕业都是一种奢侈,贫穷使他们失去了受教育的权利,他们只能早早地辍学,外出去谋生计。
梁梦蝉不知道自己这个年龄,可以做些什么。
“听阿花说,八月份要从九江码头运一批仆佣去南洋……”
“你不能去。”阿骋突然有些激动地打断她。
梁梦蝉的眼中溢满了泪花:“可是怎么办呢?”
她能怎么办呢?她要怎样才可以逃离这种像老鼠一般苟延残喘的生活?
“我有钱。”他看着她,睫毛深长,眼底隐有暗波,“阿蝉,你可以继续上学的。”
他叫她的名字,那么娴熟,又隐有笨拙之意。
梁梦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4
“阿蝉,你再忍耐几年,再忍耐几年,我一定带你离开。”有一次,阿骋对着梁梦蝉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