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宁织造署这一批面料其实在五日前,好交货到官家手里时才发现出了问题,不是纹样上的差池,也非剪裁上短一寸或是长一寸,总归唐青思量来思量去,是不知道如何解决的。
要不然也不会将之呈报到上面,丝绸锦缎娇贵,但凡有一点忽略就容易出岔子,只是往年面料出问题,上面下来给出解决方案的一般只是司监或司制,唐青是万万没想到能惊动四品官员下调过来的。
如今只是浅浅交锋,唐青就知道苏文惜这位女尚书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性格,以后一段时日的共事自己也难免要被动一些了,不过她还是收敛了本来带着张扬的笑,露出几分歉意,微躬身又行了个礼:
“这几日因面料的差错忙得焦头烂额,消息得到的实在不灵通,还望苏大人见谅。”
是不是真的焦头烂额不知道,但是这态度是实打实的摆在眼前了,都是官场上的人精又岂会不懂维持表面的客套与体面。
“唐尚服何故如此惶恐,”苏文惜见状,笑得真情实感了几分,不紧不慢的伸出手去握着唐青的双臂将她扶起,慢条斯理道:
“可莫因这些虚礼耽误了正事,唐尚服先带我去看看有问题的面料吧。”
“岂敢耽误,只是这天色已晚……”唐青看了一眼天边即将完全沉没的金乌,暗暗思忖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后斟酌道:
“苏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如今天色已黑,我等已为苏大人准备了江宁地区的鲜鲈纯蕨,何不先用过晚膳后……”
苏文惜抬手打断了唐青的这些体贴话,她神色冷了几分,看着唐青认真道:
“唐尚服,有正事在前悬而未决,我又怎能安心,你快领我过去吧,不然我可要罚你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个掺杂玩笑的俏皮话,惹得唐青以袖掩唇笑了两声,又故意作出受惊的样子,诚惶诚恐道:
“是是是,苏大人请随我来,”说罢又转头吩咐自己的侍女去准备两碟点心送过来先垫着,交待好后面对苏文惜复又挂起十分标准的笑容,行礼示意后这才走到前头领起路来。
说是在前头走着,其实唐青一直小心保持着与苏文惜差不多并肩的距离,步子迈的不大,没把苏文惜甩到身后,其得体可见一斑。
一行人走到一工房前,唐青走过去推开了两扇厚实的木门,自己并未先走进去,而是伸出一手在身前向苏文惜作出“请”的姿势。
苏文惜也客套的“请”了一下,待到踏入工房后,首先漫入嗅觉的是一股细微的发霉味,就像有什么被水汽给泡烂一般糜湿,她微微皱起眉,借着屋内点燃的烛火,望向唐青搬来展示在她面前的一小块出问题的面料。
只是粗观倒是看不出什么毛病,于是苏文惜走近后轻柔地拿起这块面料,对着烛火的光线,仔细地打量起来。
唐青有些七上八下的等待着她的见地,虽然面料出问题了她怎么着也难辞其咎,可若是因一些无关人力的变故导致的差错,她倒是可以免去一些责任了。
“唐尚服,这批面料是何时生产出来的?放置了多久?”
唐青眯了眯眼睛,在记忆里搜刮了片刻后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十五日前吧,这批面料完工的早,距离交货日期还有段距离,就放置了几天,结果几天后就出问题了。”
“这屋子里为何有一股潮湿气?”苏文惜话锋一转换了个方向询问。
“大人有所不知,江宁前几日不知怎的,连着下了几天的暴雨,下的南漪湖的水利工程都崩了,淹了一大批农作物,织造署虽然没被淹,但也是湿气弥漫了好几日,晒个衣物都见不了干透。”
“南漪湖在何处?”虽然是与当前丝绸问题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但苏文惜还是多问了一句,之前在路上就有所耳闻,如今又串起来了。
绕是唐青这玲珑心肠一时也没明白苏文惜问这句话的动机,干脆理解为她是想了解了解江宁的民生,便利落回道:“在江宁府与太平州和宣州的交界处,其中在宣州的蓄水量更大一些,因此也是宣州受灾更严重。”
“这样啊,”苏文惜敛眸沉思了一刻,又将丝绸放回原地,对唐青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批面料是用家蚕丝做的吧?”
“苏大人慧眼。”
苏文惜复又道:“家蚕丝不够坚韧,虽然绝大部分面料丝绸都是用家蚕丝所造,但这一批的经纬交织密度结构却单薄了,再加上气候的两极变化,两种原因加在一起就出现了如今的问题。”
“唐尚书,你看,”苏文惜将那一小块面料托起放置于掌心,呈现到唐青面前,指给她看道:“湿度变化让蚕丝纤维变脆,从而导致经线纬线出现断裂。”
“原来是这样……”
其实关于这批面料的问题根源,唐青不是没做出猜想,只不过她这一猜想就得出好几个不确定的结论,一时间无法排除,如今听苏文惜一通总结分析,一下子明朗了,心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