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
青州城外有一奇景,“雪不落南山顶”。
南山原本叫月明山,因明月寺在其主峰峰顶,人们总将其错说成明月山,索性以方位为其新命名。南山山脚积雪覆盖,山上却苍松翠柏,四季常青。远峰层峦叠嶂,烟岚云岫,香火缭绕的庙宇置于其中,肃穆而宁静。
辰时庙里钟响,山林间飞鸟振翅,忽隐忽现。
落桉睁开昏昏欲睡的眼坐正身子,瞟向身旁靠在她肩头睡得正香的秦一渺。
手麻了。
秦一渺到明月寺是为给大病初愈的秦母点一盏福灯。
今日天还没亮,秦一渺已经整装待发,兴冲冲跑进房间叫起落桉,然后半哄半骗将她塞进轿中。二人共乘一顶小轿,摇摇晃晃,迎着太阳未出时的霞,朝着明月寺方向去。
一路上落桉昏昏欲睡,秦一渺倒是过于兴奋,声情并茂地向她介绍明月寺,说的神乎其神。那些事情落桉蛮不相信,便只随意将她的介绍听了个大概。
明月寺以其祈福灵验而闻名三界四海,存于世至少已有百年,再远由于文史资料等记载缺失已不可考究。故而世人云,因有明月寺,方有月明山,南山也因此得名“圣山”。
落桉不大能理解凡人对神佛的虔诚和敬畏。
说到底,因为无知才有了信仰。
她自小在仙门中长大,深知修仙之人很少求神拜佛。不是不信神佛,而是凡人们在世间所祈求的神仙,不过是些仙门中早前飞升的老祖宗。他们在天界待的无趣了,偶尔还会下界来看看,把自己信徒的麻烦事交待给仍在人间的弟子。
仙门中人人皆知,神佛对修仙之人而言,不过是归途罢了。
因此,即使道路充满艰难险阻,修仙者还大都秉持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宗旨,坚信拜神佛不如拜自己,争取能早日飞升天界。
落桉原本过来一路都在琢磨着,秦一渺下山后怎么还信起凡人这套理论来了。可她们还未抵至山门,一股澄净丰沛、不可抵挡的灵力波荡扩散开,悄无声息间清理着她体内灵脉中多年堆积郁结的气,让沉重的身心顿时清爽了许多。
感觉到轿子快要停下,落桉因这奇遇缓缓睁眼,正碰见秦一渺出神,心事重重。
想来秦一渺也不会是第一次来明月寺。
她们自旁门而入,刚至院中,便从偏殿侧面绕出来一位小沙弥,岁数看着虽不大,但身上僧服已经洗得发白。他与秦一渺应当相熟,只见他向秦一渺鞠躬礼貌问好后,抬手便要引她有自己一同离开。
秦一渺临走前百般叮嘱让她就在院中等一小会儿就好,落桉不耐烦,连声应下。
待秦一渺终于离开,她便露了本性,无所事事,也不懂所谓禁忌,随性逛起这座香客常年络绎不绝,其内暗藏玄机的神秘寺庙来。
砖红色高墙痕迹斑驳,悬于之上的金色檐瓦即使是冬日清晨依然不掩其辉煌,钟声回响,沉淀的岁月比信仰亘古绵长。仅仅是站在大殿之外,凝望洞开的高门之中,神像置于正中石台,高大威严却身披艳丽色彩,一双双仿佛洞察万事万物的眼,未曾注视却如影随形。
寺中没有丝毫大的声响,甚至无人交谈,就好像一切声音都献给绵延不断的香火和无休无止的希望,免得错过神谕,和心中的愿与念失之交臂。
此时前来的香客们大多都是女性。她们有的愁眉不展,有的头戴幂篱行色匆忙,有的神情淡然,有的喜上眉梢,神态不一。落桉虽不明缘由,可也知祈求神明无非就是为了心之所向。来者都心怀虔诚,静默地跪于烟雾缭绕的神像脚底低头祈祷。
落桉静静地站在枝干粗壮的菩提树下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振翅飞过的灵鸟。
她的头顶系满了祈求姻缘木牌,微风吹拂,绿叶茂密的树冠中红绸轻动,那些木牌撞击的清脆声响将祈愿之人的笔下所写,心中所念,卷携着带去给远方的神明。
相比于山门外,这庙中中果真又是另一番景色。
庙中的季节没有明确的边界,春夏秋冬不过是一墙之隔。庙内温暖,青葱菩提树的隔壁院墙内,银杏老树的金黄落叶不安分地跨过高墙,旋转坠落在落桉脚尖前方。落桉弯腰捡拾起这片微凉的叶,向着侧面走了几步,露头朝院门内看。
银杏树比她想象中的更高,只剩最后几片叶子挂在枝头摇摇欲坠。满地金黄之中,披赤帛金绣袈裟的僧人面朝银杏树而站,背影微微佝偻,但仍旧深邃如潭。听到身后脚踩落叶的声响,胡须花白的老僧缓缓回头转身,微笑着双手合十朝落桉鞠躬行礼。
落桉就算再不懂凡间礼法也能看出老僧的身份不一般,手忙脚乱地模仿着他的样子笨拙回礼。
见此,老僧脸上的笑意更深。
“施主不必朝我行礼。”老僧苍老的声音,低沉浑厚,“我已在此等候多时。”
“……等我?”落桉惊讶地问,她能发出的声音已经比前几天流畅清晰了不少,但仍是干涩沙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