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陈轻央。”
寂静的空气被突兀的声线划碎,戛然打破了沉默,梁堰和还抓着手中的书。
第一声没应,留给他的依旧是一个纤秀的背影,裙子落下刮着枕榻边沿,同他的膝盖一点一点轻轻触碰。
若要说回应也是有一点的,置放在她脚下的外披被蹬下了地。
他唤了第二声。
比先前冷了些,也沉了点。
陈轻央记得最开始相识的时候,这人就是这语气同她说话。
她不情不愿转过身,干巴巴看着他,依旧是侧躺着,垫着头,下陷的腰身弧线很细,撑起的肩头很圆。
梁堰和将地上的外披捡起,盖在她身上,瞥了她一眼说:“换药了。”
“哦。”
陈轻央起身,将裤腿挽了起来,匀细莹白的小腿,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膝盖缠着纱布却破坏了这精致的美感,纱布被男人一圈圈解下,原先无暇的肌肤上是一片骇人的伤口,两人坐的位置齐平,且梁堰和还要更高一些。
他喉咙发干,手指蜷了一下,最终没有伸手,而是让她把腿搭上来。
他上药的动作很轻,将药水用签子一点点蘸在伤口上。
“疼吗?”他抬头问了一句。
两人距离近的毫无边界,陈轻央抿着唇看他,一双眼亮亮的。
看样子是不疼的。
梁堰和接着低头上药,给她缠纱布时,指尖不可避免的触到了那层凝脂的肌肤。
手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回来,连圈数都比之前少了三圈。
接下去一路上,陈轻央躺的稳当如山,梁堰和坐的端方君子。
只是手中那书,却是翻也没翻一页。
马车走了一天一夜,最后换了快马疾行,终是在婚前一日赶上了。
这几日澹台殿无主,宫人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乱窜,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她们照单全收,也不知道什么能用,什么用不上。
好在老天得眼,消息送来澹台殿,六公主回来了。
成婚前夜宫里紧锣密鼓的安排着,各宫娘娘也遣人送了礼来。
天适才亮了一角,她便被拉起来梳妆,今日她笑容满面,不在皱眉不展,妆容都明媚三分。
梳妆嬷嬷看了眼前一亮,六公主底子好,五官更是精致的少见。
往日不得圣宠淹没了光彩,如今嫁做人妇,想来是能享享福。
陈轻央未罩盖头,而是用喜扇遮面,本应去大殿之上拜别靖帝与生母,然她生母早逝,皇后娘娘称病未来。
将繁琐的事宜省略,她欠腰行礼,拜别帝王。
靖帝收敛了帝王气势,站在那却依旧高大威严,他的身后是宫嫔,面前是朝官,神情都叫这四周的喜红色柔情不少,看向她时的那双眼罕见的流了些真情,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说:
“前路自珍”
陈轻央握着喜扇的手一颤,长睫簌簌看向他,那双眼似在看她,却也不是在看她。
她的声音温和道:“谢父皇。”
她坐上了出宫的马车,没有与亲人分别的难过伤怀,眉目浅浅垂落,在盖头落下之后却是一滴眼泪融在了这件华美的喜服之上。
从今以后这座殿宇,再也不是禁锢她的囚笼。
掐着吉时,公主车架到了定远王府。
拜过天地,行完礼。
她已经算不清过了几个时辰,在媒人最后一声唱呵下,她跪了最后一次,跪完起身时,有一只手撑起了她。
那双手很大,扶着她的动作沉稳有力,将她支撑起来。
被盖头遮盖的视线看不清全貌,这双手却是不曾放开过她,接下去的一路都是搀扶着。
她心里想,或许一切也不是那么糟。
进了洞房,她身边就只剩下一个窈绮了。
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她也只带了一个人出来。
有那么一刻,荒诞之感将她包围。
她居然嫁了。
“公主可要用膳?”窈绮上前询问。
从天亮开始梳妆,她便未曾进食,如今的确是饿了。
她还未答,门口便有下人敲门询问,“王爷早先命膳房备了小食,公主可要用膳?”窈绮眼睛也是一亮,没曾想驸马这般体贴。
陈轻央点了点头,窈绮便去取餐盘,都是一盘盘精致的小碟,用来夜里裹腹刚刚好。
前院的动静已经散了,没多久就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一如既往的稳重,却又同平日有些区别。
不过既不是娶日思夜想惦记的人,想来也不值得他慌乱就是了。
窈绮已经出去了,行完最后的礼数,饮下合卺酒,他们便真的是夫妻了。
屋内敞亮,二人既是旧相识,新婚夜也就少了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