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闵氏的眼从柳三春扔下的那锭小小的银子后,便再也挪不开。
眼看柳三春要走,她不甘心地从地上四脚八叉地爬起来,顺手将两个妹妹拉拽起来,“你、你不能走!”
及至柳三春走到她跟前,斜斜瞟过来一眼,吓得立刻往后缩去。
刚刚这人将杜老三的头往水瓮里按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但就这么让她走掉,实在是不甘,谁知道这钱哪来的?方才她不是也说了吗,欠杜老三银子,可不就是欠她的!
“你、你把银子和布匹留下,才能走!”她色厉内荏道。
柳三春冷哼一声,脚步都没打个磕绊,径直往外走去。
黑豆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闵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没敢继续上前。
最后她把眼神定在院里唯一瘫着的人身上,正准备悄悄摸过去,一声大吼忽的在外面响起,“杜征?杜征!”
只见一个像铁塔般的男人大踏步走进来,环视四周,在柳三春和闵氏三姐妹身上各自停留片刻,接着便直直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柳三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下意识停住脚步。
在她转身的刹那,分明看见杜征听到这人的叫声后,浑身像被雷电击过一样,大幅抖了下。
闵氏则皱起眉头,双手叉腰,想着大约也是来问杜老三要账的人罢,但要账也有个先来后到,需得先把她的钱还清才行!
她正要张口,这人两条浓眉狠狠拧在一块,疾步走到杜征面前,二话不说,提起人便开揍。
他的拳头像两只钵,毫不客气地往杜征脸上身上招呼,丝毫没有留情,拳拳到肉。
他揍一下,便恨声道一句:“杜征,他们用命换来的活命机会,你就是这么糟蹋的??”
“砰——”
“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下了黄泉,又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砰——”
“我见着背影,就知道是你……老子叫你,你跑什么跑?”
“砰——”
“臭小子,老子好想他们啊……”
柳三春眼睁睁看着杜征结结实实挨了好多下,毫无还手之力,黑豆冲着她大声“汪”个不停,终于,她眉头皱起,忍不住往回走。
可她只踏出几步,铁塔般的男人忽然抱着杜征嚎啕大哭起来,他死死搂着他的肩背,用蒲扇般的大掌用力捋他的后颈,“你小子,怎么忍心一躲就是三年啊!”
她听到对方恨极痛极的声音,忽然怔在原地。
理智告诉她,这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应该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可脚底心就像扎了根,无法移动分毫。
不久后,另一道压抑的哭声从男人怀中泄出,他死死抓着对方的肩颈,用力拍着对方的肩背,一下又一下,重似千斤。
“汪!汪汪!”黑豆的叫声还在继续,沉浸在悲伤中的男人终于放开彼此。
杜征一被放开,就靠在棚子边上转过头去,偶尔擦一下眼角。
尤峰看这院中情形,自认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他粗鲁地抹了把脸,将眼泪鼻涕一股脑清理干净,左右看看,先是走到柳三春面前,挤出一个笑容,歉意道:“这位就是嫂夫人吧?”
他以为这番动静怕是将人吓到,结果柳三春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没吭声。
尤峰挠挠头,看了眼地上的酒瓶,又看了眼一身狼狈的杜征,自认开窍:“嫂夫人是同他闹别扭了吗?他这几日没归家,并不是去鬼混,而是去县衙办事了,落籍的事。”
这话说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怕柳三春不信,他强调道:“千万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柳三春眼里顿时泄出几丝无声的谴责。
尤峰看了眼无力地靠在土墙上的杜征,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对于柳三春的出身,他昨日刚到潼安,就打听得差不多,自然也知道杜征现在……过得什么日子。
说起来,要不是前天在县衙看到杜征的背影,他都不知道,他们离得如此之近。
可惜他刚叫了一声杜征的名字,后者就像见了猫儿一样,转瞬跑得没影。
尤峰又怕认错人,又不死心,便去同僚处打听,这才知道真的没认错,还知道他跑到灵川是为了一份身份文书。
等到潼安,不过大半日,他已经能看到这三年来,杜征究竟将自己糟蹋到何种地步!
转机只在一人身上,那就是他买回来的那个女子。都说他为了个青楼女开始振作,还巴巴地要为对方脱籍落户。
至于尤峰为何一眼认出柳三春本尊,盖因昨日在一家酒铺时,问起杜征过往,旁人是如何描述他买回的女子年老色衰,又貌若无盐的。
如今见了,倒是比他想象中强得多。
最起码,这女子长了双清透的眼睛,看着不像奸邪鄙薄之人。
尤峰行伍出身,不讲求那些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