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祸
沧渠山在西南地界,天诀门在开派之初测过地脉,判断此处地灵非常,倘若门派扎根于此,派内弟子借这天造灵力修炼,假以时日,定有所成,如此往复,因果轮回,地灵成人杰,振兴门派不日便可实现。
但当一众人马赶到沧渠山半道时,并未窥见传言中浩如烟海取之不尽、能致修士灵台清明修炼事半功倍的灵力半分。这群人夜以继日地奔赴这座山岚,连日舟车劳顿所耗费的精气神远不止一星半点,本想着上了山怎么着也能补足一二,哪料到事情是这般的不公平。
当即便有人掉转了马头,怒道:“都说沧渠之地景胜蓬莱,灵力厚重宛若千钧,此番景象却是不实至此,要是再往前走,失望只会更大不会变少,就当我这回走错了路,有想随我一同下山的,紧了缰绳,我们按原路返回便是。”
旁边一人闻言笑了一声。这人年纪极轻,模样不过十八,两腮尤带软肉,平添三分稚气,一双眼睛亮若星子,着一身蓝衣,料子看上去却是极好,隐约间似有光华闪过,仔细一看,竟有金线暗蓄其中。衣衫虽然华贵,却甚是轻便,腰间又佩了把短剑,胯下骏马高大神气,使人见之便觉机灵,倒和它背上的主人十分相合。
他道:“听你这意思,想走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敢问,上山前怎么不说,偏都到山道上了,你才提出来?”
这一行人大多是男人,又是同道中人,一见生缘,当即决定一同上沧渠山拜师,在动身之前很是有模有样地进行了一场集会,歃血为盟时在手心上割出的口子至今还留有浅痂,盟约却已然就要不作数了。
在场各位均是轻装上阵,身上带的都是自诩能防身保命的“法宝”,而那名想要打道回府的男人模样平淡,除佩一把长剑外,还在背上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面装有款式不一的衣衫、滋味不同的点心等,实在是个累赘,尽是他那娘子为他收拾的。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却都在心中暗暗赞同扶央刚才的话。
理由无他,扶央虽是他们这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但一路上从未喊过苦喊过累,几日相处下来,扶央也向他们吐露了不少豪情壮志,他自小习剑,爹娘也很支持他参悟仙门法术,还特地在他五岁时请先生教他正统剑术,但正统归正统,先生功法再高,到底比不得仙家名门,今年不过十八,他便辞了爹娘和先生,一路结交侠义之士,就盼着入天诀门。
扶央也不自持高傲,更无看不起他人之说,他知道并非人人都如自己一出生就在钟鸣鼎食之家,所以路遇他们几人,未曾拿乔,反倒以礼待人,将在场各位都当自己的兄长前辈相待。
赵略好歹年纪比他大,遭了这样一顿讥讽,十分挂不住面子。他承认自己后悔了,前几日时不时就暗示自己不想再继续前进。他想修仙,十来岁的时候和同龄人削木为剑,以此为乐,等到适婚年纪,家里人替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姑娘是和他一块儿长大的小青梅,可那时,他一腔少年热血,四处求学,岁及二十又七,终于决定回家。岂料这青梅还在痴痴等他,再负不得,当即定了日子和青梅拜了天地。
他就此有了牵挂,大婚后不久,喜当上了爹,幼子不过三岁,妻子温婉可亲,要不是这几人路过他家门口,勾起他那颗尚存余温的道心,他也不会连夜和妻儿剖白,决定一道来沧渠山修仙。
可他终归不能免俗,在临行的前一晚,道心就不再坚固了。修行是门苦差事,他曾丢下未过门的妻子漂泊游历,没道理成了家还要让她再守空房。!
此时,赵略又开始想念妻儿,在见到沧渠和传言中的相去甚远后,道心和怨气此消彼长,后者几乎要冲破肺腑,又被众人看穿,脸上红白一阵,于是,再不看旁人,一拉缰绳掉转马头,下山去了。
马蹄哒哒渐行渐远,众人眼见挽留不成,纷纷叹气作罢。扶央夹了下马肚子,也不多话,按着既定路线,继续策马前行。
更就是在这时候露的面。
林间的晨雾被头上的斗笠隔绝在外,又掩住了她的眉眼,一截剑柄从她的肩后露出,顶端兀自垂落一滴水,浸没进白袍里。在这一身白色中,腰间挂着的银面是唯一的装饰,可不知是那银面太过冰冷森寒,还是她眼眸如刀太过欺霜胜雪,众人的第一反应均是抽刀出鞘,但又怕妄动招敌,所以只敢屏息打量。
像是终于禁不住这林间的潮湿与风,更声握成拳头的手抵在唇边,她咳嗽了一声,再抬头时,出声道:“抱歉,方才听闻林间有异动,以为是和我一道上山来的人,原来不是。”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声色也冷,但又不失礼仪,这一声咳嗽稍显病气,使人闻之心安。
众生众相,模样若是天生如此,再以貌论人,那就是刻薄了。
人群中,一男子打马上前,拦在了她。
沈彧抬眼看她一看,这一眼可说潦草,也可说仔细,像是确认好什么之后,他抱拳,冲众人道:“大家,让这位姑娘与我们同行吧,山中地势复杂,这位姑娘又先我们一步上山,想必对前方事物颇为熟悉,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