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杂记
“好”。
青萱进门时,赵姨母已离了伯府。下人守在门口,见她马车回来,得了宝似的,七手八脚将她围了个团儿。
“小姐,你可回来了,夫人快急死了。”
“夫人在顺安斋等您呢,已发了好几回脾气。”
……
青萱知道母亲性子急躁,藏不住事儿,动辄便要发怒。赶着下车入府,往顺安斋走去。
已是入定时候,府内甬道点着夜灯。院落多黑黢黢的,不当班的下人几乎都已睡了。
顺安斋里外通明一片,院门大开。
正堂前摆着逍遥椅,安昌伯夫人靠在椅上,拥锦绒绣毯,候女儿回家。
青萱自小被送进宫里,由姑母教养,与父母行事多有不合,情谊亦不算深厚。
饶是如此,见母亲熬夜秉烛等自己,心下亦不免有些酸涩。上前行礼,盈盈拜下:“母亲。”
安昌伯夫人又气又恼,却伸手扶她:“怎么才回来。”
想骂她几句,终究止住:“怎回来得这般晚,先去歇吧,明天再说。潘嬷嬷,你送她回去,盯着她,喝盏热热姜茶。”
说完,将绒毯往她身上一覆,自己起身回屋去了。
青萱同鲛珠回房,在潘嬷嬷的监督下各喝了一碗热热姜茶。生姜切片配红糖水,又甜又辛辣,着实是种难以言述的味道。
喝完一会儿,舌尖喉里犹是热辣辣的,面上也浮着红晕。鲛珠往软榻铺了铺盖,青萱上床歇了,却都没睡,各想各的心事。
月光明澈,撒在屋里。
望着垂花帐,青萱忽有些想哭。鲛珠想是受了惊吓,来来回回翻身。青萱听声音窸窸窣窣,止了泪意。半撑了身子起来,掀帘问她:“可是吓着了?”
鲛珠望着她,眼眶酸涩,亦强忍着泪意:“小姐,可是扰着你了?”
青萱与她朝夕相处,看神色便能了解对方意思。眨眨眼,叫自己更清醒些,往床里挪了挪,拍拍外侧:“你过来,咱们一处睡。”
鲛珠往日便有与她同歇经历,知她心中亦是惴惴。便不推诿,抱枕被过去,在她旁边铺下,才又放下帘子。
二人肩并肩躺着,却都默默无语,各自阖目养神。
有这么个信任之人在身边,到底踏实许多。心中惊惧之意渐少,亦没什么胡思乱想。
时候一长,也都渐渐睡了。
翌日,青萱醒个大早,见鲛珠还未醒。便自轻手轻脚披衣,从床尾绕过。
并不开门喊小丫头,也不急着洗沐。自顾往书桌旁坐下,点起盏灯,铺纸落笔。
《玉京杂记》—青楼篇,京中有万花楼,楼高数丈,艳姝无数。楼内有万花酒,清香馥郁,如融百花,汇诸香。入口轻甜,而有后力,量小者不宜多饮……
洋洋洒洒几页,详细记录诸般万花楼景。又另取画纸,将所见精致菜肴绘了两副。
再抬头时,窗外已天光大亮。
“别追我,别追我”,绣帷里鲛珠喃喃。青萱瞧一条青绫被从帐中滑落,无奈一笑。起身上前,打幔子,替她把被盖上。
“干什么?”鲛珠一挣,把自己挣醒了。青萱见她额头汗渍涔涔,隔被以手相覆,以示安慰:“是我,你做噩梦了?”
鲛珠挠挠头,揉揉眼,从梦中清醒过来。很有些不好意思:“小姐……”。
说完这话,一看天光,更是大惊。
“我去替小姐打水,喊人来替你换衣裳。”
“不妨事,既没人来叫,大约是母亲嘱咐了。见咱们昨儿太累,许咱们不用往前头去,你再歇会吧。”
鲛珠并不敢应,到底披了衣裳起身。穿好鞋出了卧房,便见侧厢书案灯亮着。
笔从架山取下,搁在笔搁上笔头墨迹未干。几张宣纸看似胡乱铺,其实皆各有书画,显示特意如此摆放,晾晒墨渍。
“小姐何苦如此,什么时候写不行?昨儿睡得那么晚,今儿又起个大早?”
青萱听了这话才觉疲乏,斜靠在软榻上:“不妨事,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早醒了睡不着,想着早写完也好。”
鲛珠心里轻叹一声,转回卧房,取薄被给她递到软榻上:“小姐再歇会儿吧,想吃什么,我去小厨房,叫她们先预备下。养会儿神,正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