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无心阿景露馅,听有意瑛娘展颜
正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司马瑛有心救王生一条性命,奈何他作茧自缚,到了把命送在了那画皮恶鬼手中。
可惜司马瑛这边厢还不知情。
将将入夜,她哄睡了母亲,便换上道士衣袍,贴上假须,出得门来。
司马瑛刚刚闪身出来。就听身后申屠景道:“司马姑娘,这是要——”
申屠景“去哪”两字还未出口,司马瑛已转过身来,待看清她这扮相,申屠景默默咽了口口水。
司马瑛也没料到申屠景会在门口等她,但她打小跟小叔叔学的易容术,自忖哪怕被申屠景抓个正着,也不会被识破真容,刚要敷衍两句。
却听他问道:“司马姑娘怎的这身打扮?莫非姑娘与龙虎山原出一宗?”
司马瑛愣了愣,难得犯傻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你认出了我?”
申屠景点点头,心底兀自奇怪,不过换了身衣服、贴了个假胡子,难道他就该认不出她了吗?
司马瑛犹自不信,从袖中掏出一面八卦镜,仔细瞅了瞅,并未发现半点破绽,追问道:“你如何认出的我?”
申屠景更奇怪了,挠挠头,“就一眼认出来了呀!”藏在心里没说的话却是,你那双眼睛那么明亮有神,一眼看过来就仿佛能看到他心底,又教他怎么认不出呢?
司马瑛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干咳一声道:“不瞒孟公子,家父实乃茅山道士,我自幼跟着家父学习道术,略懂一二。贵姐夫家中实乃招了恶鬼。今日白天我已遇见他并赠他一把绳拂,嘱他有难便去青帝庙寻我。现如今我正要去青帝庙,还请孟公子行个方便。”
申屠景不期她已然安排停当,完全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不说,听她意思更像是要把自己支开,免得碍事,便红了脸,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也看了些龙虎山道法,纵使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好歹好歹……”
想起他在藏书楼翻了一天,也不过找出几本粗浅道法,还全不会使用,一时间,他又说不出好歹能怎样了。
司马瑛也没想到申屠景区区一个书生,竟有胆量陪她去捉鬼,抬眉望他一眼,好笑道:“腿长在你身上,你要跟便跟吧!”
堂堂天子申屠景,听见这句话却如闻纶音,屁颠颠跟了上去。
青帝庙内,只有稀疏几根蜡烛仍在燃烧,四处静谧无声。
司马瑛寻了处还算干净的蒲团盘膝坐下。申屠景有意坐她旁边,到底顾忌男女有别,在她对面坐了。
两人却相顾无言。
良久,还是申屠景先开口道:“原先倒不知司马姑娘武艺高强。小生、小生也有意学习,不知姑娘可能传授否?”
司马瑛眼都没睁,“家父所授,非受命不敢擅传。”
“那不知令尊——”
申屠景话还没说完,司马瑛忽然睁开眼,目如冷电,向他直射而来。申屠景被看得一愣。
好半晌,司马瑛才缓慢开口道:“家父已逝。”
申屠景:……
“对不起,我、我不知情。”申屠景窘迫得手脚都没处放了。
司马瑛却不再搭理她。
气氛越发凝重起来。
“我、我的父亲在我四岁时就、就……我只记得他生的十分英武高大,文武双全,弓马娴熟,人人提起都要称一声英——”申屠景本想说“英主”,顿了顿,改口道,“英雄。”
“可惜,我彼时还太小,不仅没看过他弯弓射虎、驰骋疆场的英姿,也不知他运筹帷幄、举重若轻的雄才,更别提被他手把手教导家传绝学。但是,父亲却把家业传给了我。”申屠景自嘲道。
司马瑛默默听着,心里却半点波澜也无。
如果父亲不是蒙冤而死的话,也许我们还能坐下聊聊。司马瑛暗忖。
却是她想错了。申屠景并不是想与她谈天,只是单纯触景生情,憋得狠了,不吐不快。
“偌大家业摆在面前,我却根本无力掌控。”申屠景继续喃喃。
司马瑛听着,却忽然觉出不对来。她与陈氏比邻而居也有小一年了。对孟家情况,虽不说熟知,也小有耳闻,孟家向来耕读传家,最多小富,孟父更穷其一生,都只是个肩不能提的小秀才,何来的文武双全、一代英豪?
司马瑛皱了眉,睁眼看向申屠景。却见他一本正经,面上还难掩沉痛神色,不由问道:“你说的人是令尊?”
申屠景点点头。
“可我若没听错的话,令尊实乃文士,并不会武艺,更不曾入仕,缘何谈及运筹帷幄又驰骋疆场?”司马瑛直言道。
申屠景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才想起来,他原是顶着孟景的皮囊,双眼迎着司马瑛凝视的目光,直觉她在鄙夷自己虚伪作假,满口胡言,脸涨得通红,双手连摆,“我、我没说谎,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无论如何不能与父亲相比,更不知该怎样传承他的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