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因怕有诈，张弦经过第二道城门时被蒙上了眼，进了马车，弯弯绕绕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停下。

眼罩被摘下，映入眼帘的是将军府大门。

这里应不是前线指挥营，她要见的是陆家岗守城军主将。要么是陆放，要么是王城使者，主将战时不在军营？

红甲小兵在前引路，张弦按下心中疑惑，跟着进入。

将军府陈设简单，没有复杂的水榭楼阁、山石亭台，他们穿过风廊，绕过布景墙，一处显眼的三层阁楼矗立在庭院中央。

红甲兵士来到大门前，大声禀报使者来到，随即请她进入。

张弦推开红漆木门，阳光从身后射入，照亮安置其中的沙盘和布防图。屏风后人影绰绰，她向内走，临窗边，二人正在对弈，见女子过来，转头看她。

虽有心理准备，见到真人的那一刻，张弦几乎忘记呼吸。

他什么都没说，看着她，神情温柔。

陆放看二人神态，不似初见。只见这女子目不转睛盯着殿下，他干咳两声。

“陆放，你先退下。”高仁慧眼睛也没偏一下，亦直直看着她。

“是。”陆放克制的出去，但按捺不住好奇心，在门外侧着耳朵听，没想到许久都没声音传出，他才扫兴离开。

“你是谁？”张弦自从绕过屏风，就不曾再靠近一步。

她不相信眼前人是沈霁，可他身上的气息却无一丝异样，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像看陌生人。平生第一次，遭遇的情况超出她的认知。

高仁慧温温一笑：“你希望我是谁？”

怎么可能，连声音都如出一辙？

黑符从袖中飞速而出贴上他脑门，张弦捏决成势：“破！”

符纸没有反应，被高仁慧轻松揭下：“你在干什么？”

瞳孔微缩，张弦脑子开始混乱。最高阶的斥异符也不起作用，证明此他不是妖魔，是人。可他到底是谁？

雨轻音是沈霁的事实几乎已被师父们承认，难道他们也会识错？不可能，魂体上的封印绝不可能作假。

“你到底是谁？”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愤怒有、痛苦有、困惑有，数不清的滋味杂糅在一起，张弦冷声呵斥。

轻叹一声，高仁慧端起茶盏浅尝辄止：“我现在是金国王室第七子，你可以称呼我慧王。”

“你不是来商谈和战事宜？请坐。”对面男人颇为优雅的指了指棋盘另一侧。

深吸几口气，张弦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步履僵硬地坐到他对面，但多看他两眼心中还是难忍苦涩。

“那夜去叛军营地烧粮草只是一个震慑，让他们认识到敌我差距，我的目的也是和战。今日你来，不用开口我便知晓你的想法，因为你从来如此呢。”高仁慧给她斟了盏茶，轻轻推过去。

“什么从来如此？我们很熟？”张弦尽量不去看他这张脸，将他当做一个长相相似的陌生人，眼神却不自主被棋局吸引。

黑子白子，相生相克，相偎相依，首尾相咬，是谓生生局。

棋局多变也自有其规律，张弦没自信到她和沈霁对弈中产生的残局世上再无其他人能博弈出来，但为什么偏偏在此地，在此人手下，出了生生局？

头顶传来轻笑，男人并没有和她钻牛角尖：“或许吧，我见你就很亲切，或许我们相熟。”

张弦咬牙，一手拂乱棋局，催动意念唤起系灵结，对面男人好整以暇，左手撑头看她，小指上无任何反应，这才叫她的心回落。

“系灵结，任意两人都能联结，有稳固神魂之用，不只是用来分辨人的工具。我曾也有，后来为救一人，解绑了。”高仁慧弯弯唇角。

回落的心猛然被击碎。张弦抬头瞪他。

“若决心抛弃一个身份、一种人生，自然要鼓起承受绝望的勇气，不管你是何感受，现在站在此处的我便是我了，不会再是谁、也不会变成谁。”他目光不改温柔，说的话模棱两可，外人听来不明所以，但字字击中张弦的心。

“喝茶吧，仙子。”高仁慧眼帘下阖，热茶的雾气氤湿视线。

张弦端起杯盏，呆愣片刻，出口自己都不可置信的话：“当年发生了什么？”

自己是怎么了？不是不信他是沈霁么？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当修炼进入某个境界，便会发现这世界不存在绝对的正义与邪恶，正如黑白相生，无黑无白、无白无黑，斩妖除魔、捍卫正道，有多少人只是空喊口号，却不知其真意。”

“只要世上存在生灵，魔气便除之不尽，修士的道真是为将妖魔斩尽杀绝？那历经无穷世也不可能完成。且何为正道？斩妖除魔是人族自以为是的正道，站在非人族的角度上来看，修士是否亦为邪道？”

“自然相生，又何为要相杀？”

张弦突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世上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