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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玄,你的疑问里两个为符宗致密,世代只口耳相传于宗主,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张弦不由屏息,片刻后回答:“规则是死的,我相信师尊定不是迂腐之辈。”
“为何要逃避?为何不敢承担责任?”老人语气中充满失望,“你自己考虑清楚后再来见我。”
话音刚毕,张弦已被遣出古宁堂。她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挫败地转身离开,下山途中遇见正在修行的弟子,小萝卜头们纷纷朝她行礼,叫她受宠若惊,立马侧身回礼。
被九垚抽魂的七名符师至今还昏迷不醒,在护魂阵中勉强续命。
张弦隔着水蓝色结界,神色不明。
“他们伤势如何?”她看向在一旁照护的医工。
“青苑师伯们的百丈锦均已与魂体结契,因百丈锦强行被抽出,魂体受损十分严重。其他几位未结契的同门亦是元气大伤,元神不稳。”
青字辈共十五人,其中七人均在两百年间归道,青枢叛道,青苑青禾青涟青霞全躺在此处,青凤青济还是小少年,年轻一辈只剩下她还有余力。
“他们的百丈锦应在我身上,只是现在我亦无法感知自己的百丈锦在何处,莫担忧,他们不会有事。”无性命之忧,但要恢复到全盛状态,已不知何年何月之事。
“青玄师叔?”青涩又沙哑的声音响起,是两月不见的郭瑾。
他看起来疲惫极了,眼下一圈乌青。
“没有哪个能独当一面的符师是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周全之人。”张弦心被狠狠扎了一下,想也不用想他这段时间在干嘛。
郭瑾苦笑:“我只是想快速成长起来,可惜我没有天赋,两个月过去了,连三阶符都画不好。”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凡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你把自己整成这鬼样子,我都忍不住替你师父骂你。”
“修符第一诫训乃静心。你浑身浮躁又沮丧的气息不止让自己的灵穴闭塞,还会影响你周围的同门,你去山顶上闭关一年,若做不到,那就趁早下山滚蛋。”
郭瑾眼圈泛红,默默挨训,最后低头:“师叔指教得对,弟子领命。”
从疗灵堂出来时,迎面对上元孚,他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雪花落满肩。
师徒此刻相见,却不知如何开口。
吹雪峰上的竹屋内,小药炉子烧开了,发出蜂鸣。元孚将药倒入雪瓷碗中,放在小几上晾凉,又从炭火中拨出几颗烤栗子,拍干净上面的草木灰,递给张弦。
“师父,那天看到他了吧。”一片静默中她忍不住先开口。
“谁?没有。”
……撒谎也不必如此敷衍。
“若不是您给了直传符,他怎么可能直接被传送至阵内?”
元孚:有时希望徒弟傻点更好。
“他魂体上的封印是你们下的?”张弦握住烤栗子,阵阵热意从手心涌入。
“什么封印?老头儿不知道。”
“别再把我当小孩哄骗了。我对符的感知力不强,他陷入昏迷时额上金光一晃而过我才发现。但您和长老们应能直接看透封印。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把药喝了老头再与你说。”
窗外雪簌簌,屋内烛光融融,师徒二人围炉对坐,碗中是药渍残渣与剥空的栗子壳,元孚斟酌片刻,缓缓道:“当年的确有隐情,但是前因后果只能由他本人告诉你,这是他的隐私,我不能做主。”
“老头儿只能告诫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破他的封印。”
张弦叹气,脸上满满的失落,最后无奈笑了笑:“师父,你与沈霁从来都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万一你不同意,这事可难办,若不是非做不可,他也不会……我们只是不想你伤心,”元孚想起往事,也难免红了眼眶,“我好不容易培养的弟子,宗门的骄傲,符脉传承的希望,谁想折损这颗苗子,可是——”
豆大的泪珠砸落,张弦迅速抹了抹脸,保持冷静:“师父你放心,现在他过得很好,有自己新的人生和重要的人,前途亦一片光明。我不会去破坏,他的生活。”
元孚抬眼看自己的小弟子,他不知道她是怀着何种心情说出这样的话,但自己只是听着就替她酸涩不已。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偷偷抹了把泪。
“我现在便明白,我信你们,若不是走到绝境,他断不会放弃自己生命,”张弦的视线再一次模糊,“我只是恼你们不信我,合起来骗我,明明心中痛苦不已,却在我面前故作轻松,最后还要演那场拙劣的戏。”
元孚轻抚她的背心,在外人面前冷静强大的张弦再也忍不住,双手抱膝,将头埋在其中,默默流泪。
她可以告诉雨轻音小指牵动的感觉是她在呼唤他,她可以想办法解开魂体的封印,甚至还可以直接说他就是自己的师兄。
可是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