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梦境和现实,在彻底醒过来之前,是很难区分的。
符离永远记得自己4岁时,那个夏夜里的囧事。
有个小男孩在尿之前,明明再三确认过,他就是站在卫生间里,他真的确认过的!可是,等尿过以后,屁股底下一热,他醒了………
隔壁屋住着外婆,4岁的小符离涨红着脸,蹑手蹑脚跑去卫生间拿了毛巾,擦干凉席,又做贼一样,蹲在卫生间里悄悄洗奥特曼小裤衩。
自尊心推着小男孩做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可是,尿床的事还是暴露了。
那个来自寒冷东欧的外婆,因为儿童房里特殊的气味,掀开凉席,看到了褥子上的潮湿大地图……
“宝贝,如果你分不清梦和现实,你就在上厕所之前掐一下自己,会痛是真实,不痛就不是。”
羞到哭兮兮的小符离坐在外婆怀里,听到了区分梦与现实的方法。
“可是,一根豆苗要怎么掐自己……”
不对,这个想法本身就有问题!
“我不是豆苗啊……”
符离无聊的望着深蓝天空,破箩筐外,老人在挖地,对面那块葱地她要把它翻出来,种土豆。
“笃!”
“笃!”
锄头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坚硬的泥土被挖开一小块,锄头偏移,再次挥下。
符离觉得,罗奶奶挖地,有点像他外婆织毛衣,一步不能漏,一行行积累,最后大功告成。
不过,挖地比织毛衣费劲多了。
符离见过最多的汗水,是在健身房见到的,各色男女,听着音乐,在教练的指导下挥汗如雨,为自己今天运动了而骄傲打卡。
老人明显是不想挖的,因为她总会捶着腰背抱怨,“唉,老了不中用,要是三十年前,这块地一天就挖了。”
她又不得不挖,因为什么呢?
前几天帮她驮葱的那个小男孩,现在正站地边和她闲聊,“罗奶,今年这块地你要种什么?”
罗奶奶直起腰,笑道:“种洋芋啊,去年价格好,一块7一斤进地收!我留些自己吃,其他卖了给阿慢当生活费!”
“去年价格好,今年大家都种了,价格怕是不太行,”皮肤黝黑的小男孩曲膝一跳,跳进地里,去抢罗奶奶的锄头,“来,我帮你挖,你歇歇。”
“哎哟,这怎么行!”罗奶奶攥着锄把,不松手。
“我今天没事做,我妈在楼上看见你挖地,特意叫我来的!”
小男孩一指远方长街,那些高低错落的木楼上,棋布的窗户中,有一扇大敞着,丰腴的妇人露出上半身,隐约可见她脖子上挂着的南红珠串。
“唉,年年都麻烦你们……”锄头已经易手,两手空空的罗奶奶瞧着小牛犊一样健壮的男孩,感慨着这些年自己受到的恩惠。
男孩尤未蜕变成男人,可力气已比鹤发鸡皮的老人大了,锄头在他手里,轻轻巧巧,收放自如。
“我妈说,我还是毛娃娃的时候,是个有名的夜哭郎,天一黑就哭,哭到昏厥,要不是罗奶你帮忙,我估计早没了!”
“顺手帮一把的事,不值当你们一直惦念。”罗奶奶争不过他,蹒跚走到地边,直接坐在小路上,抬起袖子抹汗。
男孩摇头,“救命的恩情,要记一辈子的。”
“真是个好孩子啊……我常常想,要是阿慢也像你一样,该多好。”罗奶奶看着黝黑淳朴的男孩,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家的那个。
风扰动老人满头的银丝,将风油精和汗的气味吹送到符离身边,那是独属于老人的味道。
是他温暖又被封存的童年。
他想起自己的外婆,又想起雷追光平时的做派,忍不住替罗奶奶抱不平,“你孙女就是个瓜皮,养了等于没养,你还天天惦记着给她攒钱!”
挖地的男孩疑惑道,“阿慢姐今天没跟你一起来吗?”
罗奶奶摇头,“阿慢的脚封在绣楼上,不想进地。”
这是说,阿慢想做娇小姐呢。
男孩听懂了,咧嘴一笑,“可是现在地主家都被分了,哪里还有绣楼?”
“有啊,老婆子我活着,绣楼就在。我死了,楼塌了,你阿慢姐那两只脚就肯落地了。”
男孩皱眉,“罗奶,你太惯着她了,我姐跟阿慢姐一样大的,放假在家还不是天天干活儿?”
农村人家,养猪喂鸡,种地割草,到处都是忙不完的活计。
“唉,阿慢从小不是我带大,我的话她不肯听……她从城里来,想回城里去,不想学农活儿。”罗奶奶叹了一口气,埋下头拍裤腿上的泥土。
老人的叹息让男孩有点难过,可这种事他帮不上忙,他不敢再说这个,就提了一件在他看来很新奇的趣事,“那个住在你家里的哥哥,真的是明星吗?他好白,我姐好几次去串门,就是想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