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黄浦江就在上海,但我一次也没有去过。”应野想到这里,又说,如果你来的话,我会请你去赶“海”的。
这其实不大算一句承诺,更多的似一种虚浮的客套话,邬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只是笑了下,什么想法也没有,不对将来没有根据的事情做决定。
回春水巷的路并不远,越过田埂,住户区逐渐有人声,伴著街道两旁大树肥阔叶片的舞动,夜忧愁的韵致勾勒成形。
邬春踏进巷子里,那棵枫杨伫立着。
她问应野,明天几点见。
应野走在右侧,地势更低一些,于是邬春偏头,能看见他眼脸下的碎光。
是从玻璃窗里透出来的,暖色调,衬得他很平和。
应野想了想,不太确定,睡醒我来找你?
“你几点醒?”她反问。
“也不太能确定。”应野笑了下,“我的作息很乱,也不大睡得着。”
那你是要带我看两点的江岸吗?邬春夸张地比画一下,将手合到一起垫在下巴处,歪着头看他,嘴里在说,我起床气很大的,把我吵醒的话。
应野被她逗笑起来。
“你总是这样吗?什么时间点都要明确地做某些事情。”他忍不住问。
邬春踢开一块小石子,咕噜噜滚到积水潭里,“也不是罢,偷懒的时候被我删除掉了,或者假装「偷懒」这就是被安排在事件里的。”
应野慢吞吞地“喔”了一声,带着明显的笑意。
从住户家里透出的灯光兀自晕晕地亮着,无垠的银色月光里,老橘猫安静地趴在水泥墙上头,一双幽绿的竖瞳窥视着一切。
邬春在小院门口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正对着应野,手不自觉勾着书包肩带,像往常一样和他说再见。在她推门走进去之前,有非常短暂的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他抬眸探过来的一眼。
应野被发现了,便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目光移到她落在门栓上的手腕上,道了一声“晚安。”
隔院,老橘猫跳下墙头,细细的“喵”了一声。邬春的回应刚好被猫叫声掩盖了,她不知道应野听见没有,铁门合上前的最后一秒,他仍站着,没有离开。
邬春的心此刻犹如一张漂浮着的、随时能被风吹走的碎纸,她落好门栓,瞪一眼那只不着调的老橘猫,然后偏过头,看见母亲静静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妈妈。”那张纸被吹走了,邬春踩着步子走到母亲身边,内心有些忐忑。
她打量邬静一眼,以为她会问些什么,意外地,对方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喊她进屋吃饭。邬静的手掌有些凉,邬春牵着她的手,主动交代明天下午要出门的事情。
桌上两荤一素,是新杀的鸡和鱼,邬春有些微讶母亲今天怎么做这么丰盛,抬头一看,正巧对上她温和的目光。
邬静情绪稳定的时候,真的是再好不过的母亲。她会做针线,邬春穿的大部分棉裙都是邬静一手裁绣的,很小的时候,她还会牵着她的手,沿着江岸线走。
“去玩吧,是该多交些朋友。”邬静笑着说,没有过多的问话。
邬春咬了一口鱼肉,鲜嫩的汤汁溢在舌尖,应付的腹稿在这一片融化掉了,她避开母亲温和的目光,讪讪地应了句“好”。
饭后,邬春将剩下的菜端进冰箱,邬静弯着腰在厨房里洗碗。出租房实在逼仄,邬春说让她来,但邬静不肯出来,她无法进去,只能靠在门边,看母亲驾轻就熟地洗碗、叠碗。
岁月从不败美人,这话放在邬静身上实在恰当。原先学到韦庄的“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时,邬春脑子里就能浮现邬静的样子,因著她不大出门,肤色总是渗着一股病态的白,纤细的手腕上,青红的血管清晰可见。
最后一只碗被叠在上方,邬静将污水倒掉,侧头,见邬春还站在那,似在发呆的样子。
“春儿?”她擦了擦手,走到门边,喊了一声。
邬春回过神,母亲已经卸下围裙坐到了桌边,一只手在轻轻锤着背。邬静并不高,因此坐下来的时候她能很清楚地看清母亲的发顶,邬春眼尖,瞥见了几根藏在乌黑的银丝。
这些年,邬静一直蜗居在这一方出租房里,整个人沉沉闷闷的,清醒的时候是她的母亲,不清醒的时候陷在过往的梦境里,没有一刻是属于她自己的。
邬春后知后觉,原来今天,是母亲日记本上写的,和她名义上的父亲初遇的时间。
她静静地站在邬静的身后,帮她锤起背,不轻不重地,忽然有些难过起来。
日记本里,记载着曾经的邬静,字里行间,她是那么鲜活的、善良的。
曾经,邬春孤傲地认为自己是一簇埋于深海的海葵,但此刻,她却又觉得自己才是那只寄养在邬静坚硬躯壳下的软蟹,十几年来不断汲取着她的养分。
昏昏暗暗的灯光晃悠着,蚊